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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經歷過絕望,但現在他卻奇異的沒有一絲絕望,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應該是無望。

  不存在希望也不存在絕望,是無望,死一般的沉寂。

  為什麼他所做總與他所想背道而馳?為什麼他傾心付出的一切,卻總為人詬病?為什麼他總不能實現自己想做的事?

  他想這些問題的答案,他是得不到了。

  楚墨白忽然低吼,逼出殘存的所有內息,凝聚於劍上。

  他是想使出油盡燈枯前的最後幾招,然而,卻忽然聽到幽微的裂冰之聲。

  他幾乎瞬間就知道這聲音的來源,因此猛地停了一下揮劍的動作。

  觀戰的人只覺得楚墨白突然之間遲緩了,自然而然的,江重雪眸光閃爍,毫不猶豫地砍下金錯刀。

  刀劍交擊聲霎時停下,吹在空中的黃沙薄了許多,露出驕陽盛烈的蒼穹。

  大概是處於沙漠中的原因,總覺得那蒼穹很低,日頭很大,猶如觸手可及。

  黃沙里那對戰的兩人身姿就此定格,江重雪和楚墨白一左一右,金錯刀砍在了朔月劍的劍刃上。

  未幾,那裂冰聲再次響起。

  陽光下,所有人都看到朔月劍在轉瞬之間崩斷碎裂,不斷散發著的光芒,終於無可奈何地消失了。

  有人張了張口,揉了下眼睛,不敢相信朔月劍居然斷了。

  朔月,那是朔月。

  是小樓的鎮樓之劍,歷了百載光陰,經歷過多少次生死搏鬥,殺過多少大惡之徒。

  朔月斷成了幾節,掉落之後被黃沙埋起。

  楚墨白手上只剩下劍柄,以及劍柄上橫出的短短一節斷劍。

  劍斷之後,金錯便砍在了楚墨白的肩上,他聽到自己肩骨斷裂的聲音,卻只是低頭看著已經殘破的朔月。

  他無休止地把內力灌入朔月劍,過於強大的內力讓朔月無法承受,瀕臨絕境時,又被金錯刀擊中,終於不堪忍受地崩斷了。

  在黑暗中潛行,以手中之劍破開漆黑,還人世以清明。

  可現在,朔月劍都斷了,還有什麼清明可言。

  只剩下一片濁黑。

  楚墨白想著,卻沒有鬆開那把斷劍,身體迸發出最後一絲內息,逼得江重雪退了幾步。

  楚墨白站了起來,他站得很直,不像之前那樣搖晃。

  站起之後,他輕輕閉起了眼睛。

  江重雪再次出手,這一次,金錯刀從正面刺入楚墨白的胸口。

  眾人屏息,看著那一刀就這麼穿過了楚墨白的身體。

  江重雪牢牢握著金錯刀,沸騰的血在此刻靜止,顫抖著閉起眼睛。

  那些總在噩夢裡纏繞著他的金刀堂亡魂們,哭叫著求他報仇的幽靈們,他終於可以把他們放下了。

  從此以後,他會實現大哥臨終前的願望,真正地為自己而活。

  金錯刀貫入身體時,楚墨白只覺出了一絲輕微的疼痛,他麻木地抬起頭,看到了遠處萬里無雲的蒼穹。

  陽光下,似乎有一張嬌嫩的臉,俏麗光澤,卻凝著冰一樣的表情,冷漠地看著他。

  楚墨白微微恍惚,輕輕看著周梨的臉。

  多年前,梅山之上,她衣裙帶風地從懸崖峭壁里躍下,就此成為他眼中無數個過目不忘的場景之一。

  但現在她和其他人一樣,是如此的恨他,恨不得他即刻咽氣。

  當年敬他愛他的人這麼多,現在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把愛與敬都轉成了恨。

  慕秋華,柳長煙,南山景西,葉水。

  那些人皆已死去,未死的那個,早已變了模樣。

  當年小樓里,柳長煙隨性地笑著,開懷地叫他師兄。

  南山擺出一張與年齡不合的嚴肅臉,對著景西指指點點。

  慕秋華笑問他“春風可度玉門關”。

  那些,都是他此生最好的時節,是不帶一點灰白顏色的,鮮艷的時節。

  楚墨白的眼睛消失了光彩,在死前,他留下一個古怪的遺言,脫口而出了四個字:“靈芝姑娘。”

  周梨怔了怔,輕輕皺了下眉。

  她是不適合這樣雪一般神色的。

  楚墨白這樣想著,又醒悟過來,這神色是因自己而起,便覺有些愧疚。

  這一生他負了好幾個人,沒能保住他們的性命,甚至讓他們因自己而死。

  可惜都難以挽回了。

  楚墨白慢慢閉上眼睛,刀抽出後,他搖晃著倒下去。

  彼時一切歸於靜謐,喧烈久已的狂風說停便停,天之盡頭被分割成了兩半,枯黃的沙與蔚藍的天,老天爺慨然地送出陽光,渾然不顧一切似的把天地烤熱。

  荒蕪的沙漠裡染了多人的鮮血,那沙子的光澤都飽含了奇異的艷麗。

  靜謐無聲了許久,那些人似乎沒能從楚墨白已死的事實里回過神。

  周梨抬手遮了遮陽光,約莫是太陽太大。

  當年周梨十三歲,看到楚墨白像個謫仙一樣飛到布滿火光的城頭。

  十七歲時,她為了摘一朵火靈芝,再次看到一身白衣乾淨無垢的楚墨白。

  生命太無常,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今日,她會親眼看著楚墨白死。

  也是許多年前,在那邊境之地里,在一間小客棧里,月懸中天,夜色無邊美好,風和煦地吹過,她和重雪,還有葉家兄妹,四個人賞月喝酒,追著在一起打鬧,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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