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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荷滿意地點點頭,遞給赫倫一張紙。這是讓出玫瑰園的合同,赫倫果斷地蓋了印章。

  奴隸走上前,將栓住盧卡斯的繩索剪開。赫倫手忙腳亂地把禁錮他嘴巴的鐵網罩取下來。

  盧卡斯奄奄一息,嘴唇已經乾裂泛白了。他面色蒼白,一點活人該有的血色都沒有。他的眼皮重重地下墜,眼fèng間透出藍色的微弱光芒。他所有的強悍和鋒芒,現在都消弭了,只有一具看似強健的身體;好象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孩,穿戴著唬人兇悍的服裝和面具,實則毫無攻擊力。

  恍惚中,他摟過赫倫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氣若遊絲地說:“赫倫,你來了……”

  他忘了稱呼赫倫為主人。

  赫倫心裡一酸,眼裡要有晶亮的液體流出來。他抱著他,抽泣幾下,眼前泛起漫漫大水,金黃燭光和盧卡斯的金髮在視野里攪成一團。

  許多許多的話語卡在喉頭,盧卡斯總能給他的靈魂致命一擊,也能強行將他復活。他覺得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信念靈魂都拴在盧卡斯手裡了;只要盧卡斯一點頭,他就能做出許多違背常理的事,哪怕是再死一回。

  他低下頭,輕輕咬了盧卡斯的肩膀,再顫抖地開口:“我真是恨死你了……盧卡斯……”

  兩人艱難地乘上馬車。

  赫倫將盧卡斯的頭攬在胸前,拍了拍他的臉,焦急地說:“盧卡斯,別睡……”

  “我知道……”盧卡斯圈著他的腰,衰弱地呼吸著,“您不該把玫瑰園讓給他……元老院……”

  “去他媽的元老院!去他媽的政壇!”赫倫打斷道。他的眼圈泛紅,眼眶裡全是流轉的霧氣,馬上就要流淌出來,“我是你的赫倫啊……”

  盧卡斯只是抱緊了他,什麼都沒有說。

  第55章 人生的意外

  赫倫將還活著的盧卡斯帶回家時,所有的奴隸都震驚了。

  他給加圖索寫了信,用莎糙紙說明了一切。

  盧卡斯傷得很重,整個人處於半昏迷的狀態,眼皮已經無法睜開,臉色蒼白至極反而發暗。他的鮮血滲透了繃帶,觸目驚心,血淋淋之中透著股剛極易折的脆弱。他已經神志不清了。

  赫倫和奴隸七手八腳地把他架回屋裡,找來了醫生。

  盧卡斯的腿和胳膊都有骨折,原本割過肉的小臂有點潰爛,醫生用手一壓,就能流出青黃色的膿水。他失血非常嚴重,呼吸愈發微弱,好象一個失落的靈魄徘徊在通往冥界的冥河岸邊,稍稍一探腳就能栽下去溺死。

  醫生切掉了他的腐肉,用骨鉗剝離掉碎骨,做了個相當細緻而漫長的手術。

  等到醫生滿手鮮血,頭上擠滿汗珠時,夜已經深了。

  根據醫囑,盧卡斯已經沒有性命之危。他只是需要靜靜地躺在床上,喝大量的具有調理和癒合傷口作用的湯藥。

  手術之後的盧卡斯潔淨很多。他在藥糙汁里泡過,連頭髮都像梳理過的金絲線,一根根地埋藏在枕頭fèng間。

  他安靜地躺著,氣息沉穩下來,透著股隱約的血腥氣。他疤痕遍布的皮膚是如此厚重寬壯,即使手無寸鐵都好象披了一層鎧甲;而他受傷的本體此刻已經蜷縮在這具軀殼之下了。他的嘴唇就如曾經臨死時那樣乾燥,結出一層薄薄的干皮。

  赫倫支走奴隸,坐到他的身邊,與他十指膠合。他把燭燈拿近點,他想看清楚盧卡斯的臉。

  盧卡斯虛弱地睜開一條眼fèng,與他對視。

  他們都沉默了一會,還是盧卡斯先開口:“我是被列維救下來的……”

  赫倫豎起食指,堵住他的嘴唇,纖細的指頭就這麼嵌進他稍微干硬的唇間。“你先別說話。”他說。

  赫倫開始撫摸他的臉。他的指頭在他的眉骨處打圈,掠過金眉毛里隱藏的小痣,指肚輕輕按壓扎手的睫毛。盧卡斯微微顫動的眼瞼,飽滿圓挺的顴骨,熱度依舊的皮肉,都被他仔細地感受著。

  他曾在初吻的海邊有此舉動,現在又做了一遍。

  他平展的眉毛逐漸揪起,視線愈發模糊。他顫抖地握起盧卡斯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的眼角發紅,神情居然有點委屈,使他很像一個被寵壞的、蠻不講理的小孩兒,對摯愛自己的父母過分地苛責。

  盧卡斯嘆一口氣,手滑到他的脖子處,輕輕一用力往懷裡一摟;赫倫就順勢躺下,枕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上了。

  盧卡斯垂下眼,打量著他,片刻後說:“我早就習慣了這些的。”

  重傷的他還要反過來安撫赫倫。

  赫倫倒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他抱著他的腰,聞到盧卡斯身上血腥氣和藥糙味混雜的味道。這種濃郁沉厚的味道,迎面撲過來,鑽進他的鼻尖,滾動在他的血液里,強行沖開理智壓制感性的門鎖。他抑制欲望的理性被勾破出一個口子,於是滾燙的性慾從中噴湧出來。他的靈魂隨著盧卡斯的回來復活了,同時還有人類最不能忘懷的性愛之念。

  赫倫的臉一下子熱辣了,心臟再一次充起了血。

  來自盧卡斯的熟悉的味道,立刻就讓他硬了。

  他貪婪地聞了兩下,好象神話里以某種氣味為生的精靈。這種氣味翻滾在他的胸腔,似乎將他整個人都打上盧卡斯的標記。

  這種標記感,讓赫倫無比滿足。

  “我因為你……差點說不出話了。”他沒有痛楚地說出這句話,竟然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還記得你之前對我許下的誓言嗎?”他朝盧卡斯的懷裡挪了挪,“絕不以命護我,絕不在我眼前死去,不然我就得病痛殘疾、仕途不順。而這些,全部都實現了……”

  盧卡斯心裡一沉,手臂一彎就把他摟緊了。他親了親赫倫的額頭,那種迷人的血腥氣就又傳過來,如石牆沙泥一般疾速壘起,好象將赫倫禁錮在裡面動彈不得。

  赫倫心如擂鼓。

  他感覺自己被盧卡斯充滿,從心臟到皮膚,都浸透了這股血腥氣。

  某種程度上,他的性慾得到了變相的滿足。

  他用自己光裸的腳背去慢慢磨蹭盧卡斯的腳掌,頗有點挑逗的意思。

  盧卡斯捏起他的下巴吻他。赫倫抱住他的後腦,抓緊他的金髮,同樣渴求地吻著。他們的唇齒交纏,唾液也是,有一種至死不渝的膠粘。

  毋寧說他們是在慶祝生離死別之後的重逢。

  赫倫更加狂亂一些。他很想撫摸盧卡斯的身體,手便慌不擇路地滑到他的脖子,又順著紋理移到他的頸動脈處。那裡有鮮活的脈管砰砰直跳,如狡猾尖利的電光,沿著細密的血管就逆行到他的靈魂和骨髓。這證明了盧卡斯還活著,多麼富有生命力。

  赫倫被這種蓬勃的生命力驅策,呼吸愈發粗重。他非常想跟他做愛,而且是十分激烈、極致到骨子裡以命相博的那種。

  但他更想說一句與做愛無關的話。

  他推開盧卡斯,眼睛泛著水汽,睫毛也如絲緞一樣亮晶晶的。他的眉眼顫動幾下,目光有點躲閃。他的模樣好象是在告白,從眼角到雙頰都泛起紅雲,“我想你了!盧卡斯!”

  盧卡斯神色一滯。這些樸實無華的詞語,卻十分打動人心。這不是因為語言的魅力,而是赫倫說話的情感勝過語言本身的涵義。

  盧卡斯摸了摸他漲紅的臉,揩去額角的汗水,片刻後把他擁入懷中,神情複雜地說:“我也想您了,直到現在都是。”

  赫倫平息一會,在他的頸窩吐出熱氣。他得到盧卡斯真誠的回應,才有所安心。

  許久後,他沉沉地開口:“告訴我你所經歷的一切。”

  盧卡斯並沒有鬆開手,說:“還記得我曾經在布魯圖斯家做臥底嗎?那段時間我的工作就是餵獅子。”

  他頓一下,“動物也有人的靈性。也許那一個月的餵養微不足道,但足以在千鈞一髮時將我懸在獅口的性命挽救過來。它們到底還是沒能成功地咬死我。”

  “列維是誰?”赫倫問,“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他是達荷得力的心腹,也是我的朋友。”盧卡斯說,“當年在角斗場上,他就從老虎的嘴裡把我拉了出來。那天,獅子咬住了我的腿,還是他從天而降,再一次救了我。”

  他的聲線轉低一些:“那天晚上,達荷和他一直在暗處里監視著我們。因為怕染上命案,他從頭至尾都沒有出手。他是個謹慎到血液里的小人。”

  赫倫想起那個寬健的身影,恍然地說:“看來那天來找我的,就是那個列維了。”

  “他救了我。但他只是奴隸,也向主人發過驚天動地的誓言。他所能倚靠的,只有他的主人;除了安敦尼,他無處可去。頭腦簡單的奴隸無權干涉貴族的利益紛爭,他只能聽從他的主人,將快要虛脫的我帶回了安敦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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