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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家侄子一愣。

  “樂省御下頗有一套,”侄子面上露出嫉恨的神色,“也不知道他許了那些燕子們什麼好處,一個個忠心耿耿,我原本想設計一隻燕子小小違規,卻沒想到那隻燕子拼著自己折斷雙翼,也不願落在手柄,呵呵,樂省這樣又如何?”侄子冷笑,“陛下殺了他父母,怎麼可能留一個和自己有殺父之仇的人繼承他的天下?”

  侄子說完這句話,抬眼見到自家叔父死死盯著自己,立刻明白自己神色太過得意忘形,慌忙又一次低下頭。

  “廢物。”羅齋罵道,他將案桌上一份捲軸打翻在侄子面前,捲軸的絲帶散開了,軲轆軲轆滾動著露出其中的內容,他的侄子掃了一眼,意識到這是飛燕衛帶回的大安皇帝好幾日前下的密旨,以羅氏的力量,在密旨在朝會上宣讀之前,他叔父就能收到抄錄本。

  這恐怕是樂氏皇帝的最後一份旨意了,侄子輕蔑地想,然後低頭去看內容。

  “……怎麼可能?!”

  只看了幾個字,羅齋的侄子便不敢置信地驚叫。

  “陛下竟然要求大臣們準備冊封太子的儀式,待他從大雪山回來,選取吉日便冊封樂省為太子,這些年那樂氏的獨苗可謂戰戰兢兢,哪怕是我也挑不出他一絲錯來。”

  “可是……”

  “別廢話了!”羅齋看了看日冕,意識到時間距離朝會開始不遠,他甩袖推開了書房的門,以後腦勺對侄子道,“起來吧,這場大戰還遠遠未結束呢。”

  話音落,大安的太宰看到了遠遠沿著迴廊向他款步而來的人。

  羅齋眼前一亮,低下自己的頭顱。

  “陛下!”他道,“逆賊樂氏赫連氏以及小人雪滿坡已按計劃伏誅,請陛下耐心等待幾日,您的登基典禮,很快就能舉行了!”

  “羅氏從來都是平原雲氏的肱骨忠臣,”來人道,“這短短几日,朕還有什麼等不了的呢。”

  清晨淺薄的日光下,雲隨意謙遜地扶起羅齋。

  他眼底掩飾不住狂喜,不知是聽了樂氏逆賊已死的消息如此,還是聽了雪滿坡亦死的消息如此。

  這天下,終歸是要回到我雲氏手中,大重末代的皇帝志得意滿地這樣想。

  皇都城暗中的波濤洶湧,某些中心人物尚且渾然不知。

  赫連郁只知道自己要被吵死了。

  “嚇死我了好嗎你們兩個!!!我知道你們的戰鬥我插不上手啦,但是我也是會擔心的好嗎?!!!知道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們看上去都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了……當時我差點以為舅舅你和舅媽殉情了啊,留我一個讓我怎麼活啊!!!”

  大雪山後的冰海裂谷,少年人的咆哮震落了垂直山壁上的積雪。

  剛醒來的赫連郁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睜著眼睛坐在柔軟的地氈上神遊了片刻,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身衣物,手腳身上都抹著有著刺鼻氣味的藥膏——大巫嗅了嗅,是治療凍傷的——到處都被煮沸洗淨的布條纏繞著,治傷的人看上去是想把大巫裹成一隻圓圓胖胖的蟬蛹。

  赫連郁揉了揉烏倫的腦袋,對少年這種暴躁式的撒嬌只能嘴角抽搐。眼角餘光則將此地掃視一遍,意識到自己是在雪屋裡。

  白陸人常常以冰雪蓋屋,這樣的屋子非但不冷,反而極為保暖,這座圓形的雪屋顯然出自一邊沉默熬藥的小獵戶之手。聞著那鍋中的藥味,很明顯和赫連郁身上的相符。

  “蔣波很厲害哦。”烏倫發現赫連郁看向小獵戶,連忙說,“把我從鬼梟衛手中救下的是他,而且他對治療凍傷很有一手,舅舅你手上還疼嗎?之前我見著都腫起來了。”

  “藥很有用。”赫連郁說,他對名為蔣波的小獵戶笑了笑,“多謝。”

  蔣波沉默點頭,端著藥鍋從狹小的拱門爬出去了。

  舅甥兩人目送這位面癱的苦修武士少年離去,然後齊齊回頭,在烏倫思考自己要不要再鬧一次時,赫連郁用另一個話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哪裡了?”大巫問。

  當然還在冰海裂谷。

  小獵戶蔣波當真是能人,在烏倫被鬼梟衛襲擊後,當機立斷認為大雪山並不安全,帶著烏倫在他人之前下到冰海裂谷的底部,尋到了大安的皇帝和國師兩人。

  當時大巫因為情緒大起大落,自身傷也不輕,確定樂道還活著後,直接暈過去了。而皇帝陛下更是才從冥河搶回一條命的大傷員,別提照顧赫連郁了,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小獵戶尋到他們們,和烏倫一起扶著兩人轉移,抹去一路行蹤,找到安身之所,然後包攬了熬藥做飯等大部分的活,這不比烏倫大幾歲的孩子,甚至記得在離開大雪山前,帶走了皇帝一行人帶來的行禮。

  多虧了他,皇帝和大巫到底是活下來了。

  被棉布條裹成蠶蛹的赫連郁在花了一些時間冥想,靈力恢復大半後,他以自己為器具,為烏倫演示屬於羅天萬象的小支的巫醫之術,那些可怖的青紫凍傷,戰鬥時被冰刃劃破的血口,挖雪挖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幾乎是片刻就痊癒了。

  內傷還需要更多的修養,不過表面上看,已經看不出大巫之前還是個重傷。

  稍稍誇大了一些治療效果,安撫完烏倫的赫連郁皺起眉。

  講起來,樂道呢?

  走出雪屋的赫連郁環顧周圍一圈,發現他們此刻暫蔽的地方,是某處凹進去的山崖。前有山岩堵住大半邊路口,其中是霧氣繚繞,而雪屋布置在角落裡,乍一看根本不能發現此處躲了四個大活人。赫連郁聞著霧氣中的硫磺味,猜測山崖凹進去的地方一定有裂fèng,裂fèng中則有地熱之所,說不定還有溫泉。

  赫連郁想起雪滿坡為了誘惑樂道而布下的溫泉庭院,面無表情出神了片刻。

  片刻後他回過神,往山穴里走去,果不其然發現一道可供人通過的裂fèng,沿著裂fèng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乃是一小室,頂端生長著散發著螢光的苔蘚,下方則是一個盛著辱白泉水的小池,小池水面飄蕩著霧氣,往裡面甚至能看到水中鼓起沸騰的泡泡。

  赫連郁尋找的樂道站在水池邊,似乎正打量一根從山穴頂端垂下來的藤蔓。

  他聽到赫連郁進來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從醒來後就沒有和樂道說過話的赫連郁愣了愣。

  ……樂道的態度,好似有些不對?

  突然冷淡了?赫連郁一邊想,一邊走上前。

  他尚未說話,視線越過樂道的肩頭,對著某個不可思議之物瞪大了眼睛。

  從山穴頂端垂下的,並非大巫所以為的藤蔓,而是一根表面生著鱗片般花紋的樹根,樹根的末端垂落在地,被淹沒在一堆發黃的白骨中,除了頭骨之外,這堆骨頭的其他零件全部破損不堪,以赫連郁的眼力,也得費上許多工夫才能辨認。

  樹根末梢垂在頭骨上方,在頭骨和樹根之間,有一枚金黃散發著微光的羽毛,羽毛的邊緣好似搖曳的火焰,在赫連郁眼中閃動。

  “……是太陽金章。”赫連郁喃喃。

  “萬萬沒想到,”樂道說,“扶桑如何偉名,卻是死在這樣的地方啊。”

  “是扶桑?”那根須必然屬於扶桑樹的,赫連郁隱約猜到一點為何冰海裂谷少有妖魔存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試圖看清楚些,“太陽升格時,那位妖皇的魂靈和其他人一起墜入凡間,當時太陽金章跟著消失,竟然是來到這裡……麼?”

  扶桑早已亡去,連星辰也不存,想來魂靈早已消逝在天地間,無論妖皇的魂靈是前往冥河還是遊蕩在凡間,恐怕也不會再見到故人。

  看清楚了的赫連郁默了默,嘆息。

  “結局便是如此了吧。”

  “這兩個傢伙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樂道問。

  誰能知道?往事早已被掩蓋在漫長的時光中了,無論是世間口口相傳的故事,還是大雪山的隱秘,關於這一人一妖的面容都模糊地讓人無法看清。赫連郁莫名覺得有些哀傷,不僅是為了扶桑和妖皇,也是為了……

  “幸好不是你我啊。”樂道說。

  “……我們不會這樣的,陛下。”赫連郁回答。

  樂道回頭看他。

  赫連郁和他對視片刻,心道這傢伙不久前好像發過火。

  然後他就被推入溫泉中了。

  熱水帶著燥熱,瞬間將大巫澆了個濕透,赫連郁扶著石壁站穩,好懸沒整個摔進水裡,但激起的水花濺入他眼中,刺激得他眼前一片迷濛,下意識握住了導致他落入這般境地的罪魁禍首伸來的手。

  又是嘩啦一聲,樂道也跳入水裡。

  被水花糊了一臉的赫連郁面無表情,他尚未反應過來,某人就飛快地拉開了赫連郁的衣領。

  “這可不一定,重要的事情,你總是想瞞我。”攬住他的腰的樂道或輕或重地啃噬赫連郁的耳朵,柔軟的肉塊相互觸碰,濡濕的舔舐感讓大巫覺得半邊臉都發麻了,而樂道的話更是讓他心裡一跳,下意識捉住了樂道順著敞開的衣領往下探的手。

  “所謂的月亮是怎麼回事?”樂道在他耳邊冷冷說。

  心虛的赫連郁一顫,手就給樂道掙脫出去。樂道將赫連郁按在池水邊緣的石壁上,對他的大巫露出某種食肉動物特有的笑容。

  “所以今日我們來換個審訊方式吧,男人和男人間的那種,”被熱氣模糊了面容的皇帝說,“先看看你第一次能支持多久?”

  第58章 狗血淋漓回憶殺第四波

  大巫在睡夢裡,不安地皺眉。

  夢裡是被蒸騰熱氣模糊的視線,泛著硫磺味道的溫泉水隨著動作激盪,貼在一起的濕滑皮膚,水中交纏的黑髮,體內難受的律動,無法抑制的喘息……

  ……浪潮中沖刷身體的炙熱,仿佛加於己身的雷霆。

  以及,還有,隨著灼熱鼻息一起噴在耳邊的冰冷話語。

  “你休想拋下我去死,赫連昭那圖。”

  赫連郁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了,但他腦子還沒有清明,就被從頭蔓延到手指的酸軟激得呻.吟了一聲。長久不曾運動過肩腰這一次太過勞累,讓大巫產生一輩子都不想動彈的欲.望。

  他叫得極輕,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氣流通過聲帶產生的細微疼痛還是讓他立刻閉了嘴。

  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穿戴整齊被包裹在厚重斗篷里,另一個人的體溫透過厚實的衣服傳遞過來。抬起頭時天光穿過斗篷掀開的fèng隙,照耀到他眼睛上,拂過額頭的微風告訴他,此刻他正在前進中。而身體的一晃一晃更能表明,他是被背在某個混帳的背上的。

  毛茸茸的斗篷帽下,赫連郁一隻手扶起額頭。

  其實大巫有些懵。

  他睡了多長時間不提,之前那可以說是褻瀆先人的……野戰里,他渾渾沌沌到底說出了多少不該說的話,做了多少羞恥的事情,如今隨著翻滾的記憶一項項浮現在腦海里,讓大巫紅著臉,不知自己該去自裁還是該拍飛樂道。

  但是他心裡又有些放鬆下來。

  反正都攤開了,要吊死要殺頭都隨便吧,破罐子破摔的赫連郁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素了三十七年終於吃到肉的皇帝陛下一臉說不出來的饜足,他心情很好,因此感覺到背上人清醒過來的動響,也裝作沒發現,給他的大巫反應時間。

  烏倫和小獵戶走在兩個滿心污穢的大人身邊,一行人單憑自己的腿,已經離開的冰海裂谷,圍著大雪山向南饒了一個大圈,向著白陸和中陸交壤的長楚海峽行去。他們已經上路一日有餘,幸好兩個少年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哪怕是近日裡被嬌慣許多的烏倫,也並未問過為何不去附近的城鎮買畜牲做腳力。

  唯有赫連郁昏昏沉沉就被人背走,至今不知身在何處。

  大巫鬆開纏繞在樂道脖子上的手,撐著皇帝陛下的肩膀抬起身體,見沿路景色,約摸對此刻在哪裡有了估計。然後他故意忽略掉和樂道打個招呼這件事,喚了一聲烏倫。

  “舅舅!”少年歡脫地說,“你終於醒啦?舅媽……我是說陛下突然抱著你回來,我還以為治療的巫術出錯,您的傷口崩了呢?”

  “我沒事……”赫連郁皺眉聽著自己沙啞的聲音,緩了緩才道,“……你——”

  話沒說完,他就被樂道用水囊堵住嘴。

  赫連郁嗆了一下,卻沒說什麼,默默接過水囊開始喝水。

  默然看完兩人互動的烏倫和小獵戶蔣波竊竊私語。

  “不太對,我舅舅舅媽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少年的小巫篤定地說,“平常我舅舅脾氣很大的,舅媽敢這麼做,他一定會出聲和舅媽嗆兩句,今天竟然這麼好說話,太奇怪了。”

  聽著烏倫說話的蔣波視線停留在大巫蒼白修長的手上。那手一直掩在皮襖的寬袖裡,剛才接過水囊時才露出來,骨節內斂的手腕細瘦柔軟如柳枝,手背上則是一串深紅淺紅的痕跡蔓延,像是一串妖嬈桃花。

  赫連郁自己沒發覺,但比烏倫年長几歲少年武士已經是面紅耳赤了。

  喝了水的赫連郁覺得嗓子的不良狀況得到了緩解,問了烏倫幾句話後,便默不作聲了。他平日裡除非必要,也不是話多的人,烏倫一開始沒覺得奇怪,直到夜裡他們停下休息,烏倫才發覺自己舅舅自醒來後,便和樂道沒說一句話。

  而且樂道也沒有和他舅舅說一句話。

  晴!天!霹!靂!

  雖然烏倫對自己擁有一個正常家庭已經不抱期望,但是他一點都不想這兩人吵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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