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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尺本想打電話告訴安城的,可撥號還是無人接聽。昨天發過去的消息也沒有人回。

  她開始察覺到不對勁兒了,想了想,拿起手機又撥通徐岩州的號碼。

  嘟了兩聲,那邊就接了。

  “岩州,阿城和你……”

  “白尺?”電話那頭的聲音怪怪的,像是剛哭過。

  她有不好的預感:“怎…怎麼了麼?”

  “季老師,走了。”

  ……

  “阿城…阿城他……”

  第48章

  有時候, 我們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死亡面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工作室的門被敲的砰砰砰的響。

  史樂童、徐岩州他們在外面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叫他開門:“阿城, 你出來,你出來, 阿城……”

  耳朵聽得很清,可腦袋裡卻不時傳來嗡鳴的聲音。

  安城捏著酒杯,躺著一堆空酒瓶的中間。

  喝著喝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又開始喝。

  別說是史樂童他們了,就連從小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徐岩州, 都從來沒見過這麼潦倒的安城。

  月光從窗台外照進來, 灑了一地。

  千頭萬緒隨著季石武的過世,一下子湧上心頭, 超出了他所能負荷。

  眼前這成千上萬的動畫紙,像是長了腿腳,匍匐而來,要把人吞沒。

  *

  白尺馬不停蹄趕來的時候, 已經是半夜了。

  “你終於回來了……”

  沒等徐岩州話說完,丫頭兩步跨到門前, 拉著把手快速轉了兩下。

  打不開。

  “他反鎖了。送走季老師之後, 就把自己鎖著,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一天一夜了……”

  丫頭皺著眉,兩手握拳,攥的死死的:“裡面有吃的東西麼?”

  徐岩州搖搖頭。

  眾人靜默。

  白尺一路趕來, 被風吹僵的臉頰,現下在走廊的溫度里回暖了。微微發紅。

  她深吸一口氣,盯著門上下看了眼,爾後又轉頭看向走廊右手邊的窗戶。

  沉思片刻。

  “我爬過去。”她說著,最外面厚重的一層羽絨外套已經脫了,扔在地上,擼了把袖子,把擋在窗戶邊上的史樂童推開。

  “開什麼玩笑?”這裡的窗台到工作室的窗台少說也有四、五米。外面現在是寒冬臘月,萬一一個手滑,不謹慎,那……

  徐岩州把人攔了下來:“白尺,你別亂來。實在不行,等天亮,我們找個開鎖的,強行把門撬開進去。”

  當事人完全沒聽進去,扒開窗戶,來往對話間已經爬到了窗沿兒上,蜷著身子,腿向外伸,開始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

  “白尺,你能不能別那麼任性?萬一你沒爬過去,有個什麼好歹……”

  徐岩州生氣,一把鉗制住她的小臂,把人往回拉。

  卻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張臉。

  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唇齒在顫,哭得梨花帶雨:“岩州,你就讓我過去吧。”

  “可是……”

  “我不想等,一分一秒也不想等,我現在就想待在他身邊。我哪也不去。”

  ……

  徐岩州鬆手了。

  喜歡這種東西,是阻止不了的。

  丫頭的胸口劇烈起伏,哈著白氣,兩手抓著下水管道延伸出來鐵柱,半個腳掌踩在水泥沿上。小碎步挪了四米遠。

  創業公寓都是些同校上下極的師兄弟,又在大學城內,沒什麼安全隱患。所以他們平時沒有鎖窗的習慣。

  白尺身子輕,打開窗戶後,手摳住塑料窗沿,輕輕一躍就蹦了進去,蹲在窗前的桌面上,四下看了一眼。

  什麼也看不見。

  屋子裡沒開燈,黑漆漆一片。也沒開空調,和外面幾乎沒有溫差。

  白尺脫了外套,現在就穿了件羊毛線衫,口舌凍的直哆嗦。

  她轉身,朝那邊窗台上的徐岩州他們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經安全到了。爾後反手將窗關上,朝屋子裡叫了一聲:

  “阿城?”

  沒人應聲。

  她便摸黑從桌子上下去,腳踩下去的時候,突然聽見地上傳來一聲悶哼。

  “阿城?”人立刻移到旁邊空地上。

  等視線適應了黑暗,模糊就能看見人影了。

  白尺才發現,安城正歪斜地倒在桌子邊上,渾身酒氣。

  冰涼的,像是沒了生機。

  白尺的眼眶陡然蒙了薄薄一層霧,她蹲下將人抱在懷裡。不住的幫他搓,朝他手心裡哈著熱氣:“阿城,阿城……”

  她嚇死了,以為懷裡的人怎麼了,抱著他哭得眼泡都腫了起來:“阿城,你別嚇我,是我,你看看……”

  哭腔還沒停下來。

  懷裡的人醒了。

  兩眼在黑暗中睜開,像銀河裡燦爛的星辰。

  在看到白尺的那一刻,突然孩子一般攔腰將人抱住,窩在她的懷裡,哇一聲哭了出來:“小布丁…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

  門外,曹澤、史樂童他們正砰砰砰地敲門,要白尺開門放他們進去,被唐曉及時攔住,一手拎一個給揪走了。

  *

  十二月末的冬天。天幕上寥寥幾顆星,樹影斑駁,寒風瀟瀟。

  屋裡太冷了,白尺只是準備站起身開空調,可自己懷裡的人卻死活不肯放:“你別走。”

  安城借著酒精撒嬌,腳下一用力,踢得滿屋子的空酒瓶碰壁噹啷響。

  白尺被他死死抱住,半步也動不了,不願意也只能依著他:“好好,阿城,我不走,不走。”

  ……

  “……可是,季老師……走了……季老師他就這麼走了,小布丁……”

  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吟著悲情的往生歌。突然戳中了他們彼此最脆弱的那根神經。

  白尺捂著嘴,也想哭,也想特別特別大聲的哭。可現在抱著安城,看他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白尺知道,她不能。

  現在,輪到她守著安城了。

  “我知道,阿城。”像哄孩子睡覺那般,“季老師只是去了一個比星空更遠的地方。”

  “……可是……一輩子……小布丁,那是一輩子啊,一輩子就這麼沒了。

  一輩子都獻給了動畫事業……你知道麼,老師他到死都放不下那支筆,可最終又得到什麼了呢?

  什麼也沒有。

  我們這群人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居然曾那麼信誓旦旦地在別人面前拍著胸脯,說要擔起中國傳統手繪動畫的未來?

  哪裡有什麼未來?

  我甚至現在一閉眼,都能看見自己像季老師那樣,躺在床上、奔忙半生、碌碌無為、老死而去的模樣。

  小布丁,我們約定過的夢想,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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