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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椅子背後的口袋裡有充電寶,你要是醒著先跟家裡報個平安吧。”

  打完了電話也就到了目的地,雷露忽然發了小孩脾氣,坐在車裡不願下來。唐棠只好買了牛肉湯糖油餅回來,鎖了車門使勁擠進後排,塞到她手裡,“吃吧公主陛下!”

  看她狼吞虎咽吃得正香,唐棠試探著問:“我們以前經常來這裡吃早點,你還記得嗎?”

  “怎麼可能,小學三年級能有什麼錢,我都在家吃早飯的。”在這裡一起吃早飯不是只屬於她和戚文晉的偶遇嗎。

  “也沒有經常,有一次是你值日,結果來太早校門還沒開,我在這吃早飯,看到你就叫你一起,我還請你吃了茶雞蛋。”

  “你怎麼不在家吃?”雷露冷冷道。

  “沒人做。那時候我媽離家出走了。”

  雷露鬆開油餅,口紅都粘在了上面,她認真想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唐棠一邊給她剝著茶葉蛋一邊哭得像個小包子,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夾雜著血痕——他爸打的。

  “你爸……還好麼?”

  “不知道。很久沒見過他了。我後來跟著我媽。她又嫁了人,才帶我去英國的。”說這些的唐棠神情專注,眉眼間依稀看得到當年小男孩的憨態,突然間變了滿臉的嘲諷與鄙夷:“我要感謝我媽,沒有讓我在寄宿學校自生自滅。”

  言罷他傷感地望著雷露,“吃飽了麼?”雷露點點頭,他接過她手裡剩下的幾口扒完,下車坐回副駕駛擰開廣播:“聽一會歌吧,很快……就到了。”

  玉置浩二的煙嗓和吉他散散漫漫地響起,兩側掠過熟悉的街景,雷露看著晨光里搖曳的樹的光斑灑在身上,伸手摸時已是滿臉淚水,第二次在唐棠面前這樣輕易哭泣,到底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第 4 章

  從那天開始,儘管一直沒有記唐棠的號碼,但雷露已經認得出他的來電。他打來約她散步逛街吃飯,在小學附近暗示地兜著圈子,要麼就是遊樂場動物園,都是些少兒尤宜的活動。

  雷露查到高爾夫比賽已經在半個月前就結束了,唐棠並沒出現在任何人員名單里。他手上的戒指牢牢戴在無名指上,那夜的激情輾轉仿佛從未發生過,而這才是老同學正確的打開方式,雷露感到很滿意。

  可是令她疑惑的事情也漸漸多起來。唐棠的許多習慣動作,甚至他的五官表情都能找得到戚文晉的影子,他講起的童年往事也是熟悉的,可總和眼前這個人掛不上鉤。深夜裡雷露斗膽點開戚文晉的微博,覺得照片上的臉也是彆扭的,跟她想像中的差了一點:眼睛太細長了,輪廓應該更分明些;鼻子太鷹鉤了,應該更像麒麟——麒麟的鼻子是什麼樣的,她對著電腦露出迷之微笑,不就是唐棠那樣嗎!

  好像拿戚文晉跟唐棠比不太公平,畢竟唐棠和雷露原來是班裡的金童玉女,一起主持新年聯歡會的,那時她對戚文晉還全無印象。後來唐棠轉走,賈瑩轉來,賈瑩從小就在少年宮學語言表演,雷露被擠下主持的位置,不甘心地做起了“導演”,帶著幾個死黨演話劇排歌舞。那時她們可真“早熟”。

  六年級的春天,她和戚文晉被派作升旗手,提前一周每天放學後都主要留在學校練習。戚文晉總是搗亂不配合,前三天根本不見人影。周四下午雷露在周圍網吧找了半天,最後在遊戲廳抓了個正著,押解回校。戚文晉滿臉不樂意地配合她走了一遍流程,雷露一邊埋怨一邊使勁拉著繩子把旗子升到杆頂:“一次都不練,下周一出糗可別找我替你說情。”

  忽然繩子拉不動了,她抬頭一看,旗子卡在半空中,手鬆之後也一動不動。繩子之間完全打結纏在一起,在夜色里看不清楚是哪裡出了問題。

  戚文晉走上來拽了兩下,真的一點都動不了了。雷露傻了眼,帶著哭腔說道:“怎麼辦,這樣卡在半空,明天早上老師來了肯定會罵死我的。”

  “這可跟我沒關係。”

  “你不會要走吧。”

  戚文晉看了她一眼,繼續轉繩子,“你先別那麼著急行不行。”

  兩人輪流試了半天,一點起色都沒有,天已經完全黑了。

  “算了,回家吧。”他撿起地上的書包。

  “你要走了麼?”

  “明天早點再來弄吧,這麼黑,什麼都看不見。”

  “明天,你真的會來幫我嗎?”

  戚文晉什麼都沒說,自顧自在前面走,到了門口跟看門的保衛說了一聲:“您好,我們把旗子卡在旗杆上了,明天早上要早點來解。到時候能不能幫我們開一下大門。”

  雷露跟在後面期期艾艾地,不敢作聲。

  出了校門,戚文晉左右張望一下,問道:“你家是在長樂公園東門對面吧。”

  雷露點點頭。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謝謝你了。挺遠的,我還是自己騎車回去吧。”

  戚文晉也沒說什麼,跟她一起走到車棚,卻發現看車人已經下班,大門緊鎖。

  雷露到對街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戚文晉也沒走,在馬路邊無聊地打轉。

  兩人一起默默地走了一路,一句話都沒說。戚文晉直把她送到單元樓道里,樓道燈壞了,幾乎是一片黑暗。

  “你回去吧。”她小聲說,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對方卻只是異樣地沉默著,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我送你到大門口,走吧。”她反過來又捨不得他,推了一把上去。

  “等等,你等等。”

  等什麼?她不知道戚文晉什麼意思,但忽然羞澀起來,“有什麼明天再說吧。”

  “我讓你等等!”在黑暗裡停滯了很久很久,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雷露慌亂地想要掙扎出來,但那種感覺好像並不是第一次。

  “你喜不喜歡我?”戚文晉帶著絕望問出這一句。雷露呆住了。

  她很快鎮靜下來,像是對這句話期待了很久,終於一顆心落回了肚子,“明天,明天再說吧,好嗎?”

  戚文晉長吁了一口氣,走出了黑暗的甬道。雷露轉身敲開家門,一道光灑在她心裡,腳底像踩了蓬鬆的雲朵。

  第二天她早早地到了學校,戚文晉已經等在門口,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大概花了半個多小時,戚文晉把纏在一起的繩子解開了,雷露卻繞著操場一圈一圈地走著,隨手撿起掉落的合歡花。

  那個問題,她再也沒有回答。

  從那天起,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戚文晉,因為早熟如她,知道就算當下開始戀情也一定無法跨過初中高中大學的漫長歲月修成正果,她選擇像耐心的獵手一樣遠遠地注視著自己的獵物,承受著“不確定”的折磨。

  思念、憂愁、恐懼和欲望像冰川一樣經年累積著。

  十年後,當她二十二歲時從一流大學畢業,帶著這樣巨大的封凍起來的感情重新出現在戚文晉面前時,她得到了巨大的感動和第二次愛的告白。時至今日,就算她失去了戚文晉,她仍然捨不得丟掉它,那冰川已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可以一時轉過身去借酒消愁,但轉回身來仍可照見自己,哪怕只有大寫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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