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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硯沒應聲。
他甩手將濕淋淋的帕子扔回冰水銅盆里,從懷裡抽出一塊乾淨的手帕,替謝容擦乾淨了腳上殘留的水,又替他敷上了胡太醫留下來的藥膏。
才緩聲道:「陛下用膳吧,臣先告退了。」
他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然而謝容突然就覺得自己好渣。
像是用完了人一腳將人踹開的渣男。
眼見的小太監們已經開始布膳,謝容輕吸一口氣,主動喊住了人:「時候不早了,丞相留下來一起用膳吧?」
……
這是謝容第二次和沉硯同桌吃飯。
上一回同桌,謝容還滿腦子擔心沉硯會不會當場拔刀讓他血濺當場,一頓飯吃得膽戰心驚。
這回謝容卻是鬆快些了。
沉硯看起來也……也沒有很可怕啦。
他沒謀反沒奪皇位,還紓尊降貴地替朕敷腳上藥。
於情於理他都該謝謝沉硯。
正琢磨著怎麼開口,謝容眼角一晃,就瞥見梁庸平進了門,手裡端著個玉盅,目標明確地朝他走來。
他頓時有點不詳的預感,心說梁庸平不會又喊御膳房去做藥膳了吧……他才剛擺脫藥膳不到三天!
謝容鼻翼翕動,偷偷嗅了嗅,沒聞見藥材的味道,越發驚疑。
他在不安和好奇里等了片刻,梁庸平走到他面前,將玉盅放了下來,小心地掀開了蓋子。
濃郁的湯香撲鼻而來。
藕色的湯汁里,一隻燉煮得軟糯綿爛的大豬蹄安安靜靜地躺在其中,渾身散發著誘人的肉香。
謝容:「???」
謝容:「這是什麼?」
他當然知道這是豬蹄,他問這話的意思是問梁庸平為什麼要上這道菜——不管是原身還是他,都不愛吃這種又黏又糯的肉。
梁庸平向來細心,今天怎麼會給他上這麼一道菜?
梁庸平恭敬道:「陛下,這是燉豬蹄湯。」
謝容道:「朕知道這是豬蹄……」
他忽然發現沉硯面前乾乾淨淨的,並沒有玉盅,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丞相那兒怎麼沒上這道菜?」
梁庸平還沒說話,沉硯先慢條斯理地開口了:「這道菜是臣去問了胡太醫後,特意吩咐御膳房給陛下做的。」
他咬重了「特意」兩個字:「臣沒崴傷腳,不必補。」
謝容:「……」
朕信你個鬼!你這壞丞相黑心眼得很!
從回寢宮到現在,沉硯就沒離開過他的視線,哪兒來的問胡太醫!
遙遠的太醫院裡,絲毫不知自己背了口黑鍋的胡太醫,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謝容苦大仇深地盯著沉硯,嚴重懷疑沉硯在藉機罵他是豬。
「丞相,以形補形是個謬論……」
沉硯「嗯」了一聲,不置可否,淡聲道:「可陛下腰太瘦了,臣只那麼松松一攬就圈住了。該好好補補的。」
感受到梁庸平稍縱即逝的詫異眼神,謝容差點沒跳起來撲過去捂住沉硯的嘴。
好在微微一動,腳踝上鑽心的疼就制止了他這個想法。
他咬了咬牙,勉強穩住聲音,沒好氣道:「照丞相這個說法,怎麼不給朕上一道燉豬腰?」
沉硯仿佛沒聽懂他的反諷,居然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陛下說的對,不過豬腰略腥,恐陛下難以入口。若陛下不介意,臣府上倒有一罈子未開封的鹿鞭酒……」
謝容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了片刻,想摔筷子。
他深吸一口氣,揮手屏退了數著耳朵試圖聽秘聞的梁庸平,待門關上後,心平氣和地和沉硯辯解:「有勞丞相關心,朕的腰好著呢。」
沉硯又嗯了聲,面容平靜地點頭,沒說信還是不信。
嗯個鬼呀!
謝容抿了抿唇,終於放棄和沉硯交流,將玉盅蓋上,悄悄推遠了,默不作聲地開始吃飯。
食不言為禮。
見小暴君開始吃飯,沉硯便也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吃著面前的膳食。
只是不一會兒,他看著謝容小鳥似的飯量,又不由地皺了皺眉。
平靜下藏著驚天駭浪的午膳時間很快結束。
謝容最近作息端正的很,吃飽了就犯困。他抬手,用袖子遮了遮,擋過了一個呵欠。
這呵欠打得情真意切,謝容只覺眼裡都濕潤了幾分,飛快地眨了幾下,才將水光壓下去。
他壓著困意,看著仿佛完全沒有要離開意思的沉硯,瘋狂暗示:「丞相若是沒事,不如……」
「有事。」暗示接收失敗的丞相大人溫文爾雅道,「今日臣送來的摺子里有不少要緊事,都等著陛下硃批。」
謝容:「……」
胡說八道!明明今早涼亭里還說不是為了這事兒進宮的呢!
大概是謝容的眼神控訴性太強,丞相大人思索片刻,還是勉為其難地放過了他:「陛下既然倦怠,便請先午憩,臣去外頭等著。」
謝容鬆了口氣,想了想,讓沉硯去偏殿休息。
他本來也沒打算讓沉硯直接出宮,刺殺那件事他還沒能探出沉硯的態度呢。
眼下正好借著午憩的時間,拖延一下,讓他琢磨怎麼處理才妥帖。
……
陛下在午憩,整座寢宮裡寂靜無聲。
小太監再三確認丞相大人沒有別的需求後,恭恭敬敬地退下,門一掩,屋裡就剩下沉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