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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椅子慢慢轉過來。

  約恩猛然停步。

  他差點認不出椅子上坐著的麥茲·吉爾斯特拉普。麥茲身穿乾淨的白襯衫和黑褲子,但滿臉胡楂,臉頰腫脹,眼球泛白,宛如罩著一層灰白色薄膜,大腿上放著一把雙管步槍,赭紅色槍托上刻著精細的動物花紋。麥茲的坐姿使得那把步槍正好對準約恩。

  “卡爾森,你會打獵嗎?”麥茲用酒醉後嘶啞的嗓音輕聲問道。

  約恩搖了搖頭,目光無法從那把步槍上移開。

  “我們家族什麼動物都獵殺,”麥茲說,“獵物不分大小,我想這就是我們的家族座右銘吧。我父親只要看到四腳動物就開槍,每年冬天他都會去旅遊,只要哪個國家有他沒獵殺過的動物他就去。去年他去了巴拉圭,據說那裡有罕見的森林美洲獅。我父親說我不是個好獵人,說我沒有好獵人必備的冷血態度。他常說我唯一獵捕到的動物是她。”麥茲朝屏幕側了側頭。“但我懷疑他認為是她捕到了我。”

  麥茲把步槍放在旁邊的咖啡桌上,張開手掌:“請坐,這周我們會跟你的長官戴維·埃克霍夫簽約,首先轉移的是亞克奧斯街的房產。我父親會感謝你建議出售。”

  “恐怕沒什麼好謝的,”約恩在黑色皮沙發上坐了下來,皮面柔軟冰冷,“我只是提供專業評估而已。”

  “是嗎?說來聽聽。”

  約恩吞了口口水:“與其讓錢綁死在房地產上,還不如活用這些錢來協助我們的工作。”

  “不過換作其他業主,可能會把房產拿到市場上公開出售,不是嗎?”

  “我們也想這樣做,但你們提出的條件很好,清楚表明願意出價包下全部房產,並且不允許拍賣。”

  “不過是你的建議扭轉了局勢。”

  “我認為你們提出的條件很好。”

  麥茲微微一笑:“胡扯,你們分明可以賣到兩倍的價錢。”

  約恩聳了聳肩:“如果把全部房產分開銷售,我們也許能賣到高一點的價錢,但一次銷售可以省去冗長費力的賣房過程。而且委員會在房租方面也很信任你們,畢竟我們必須考慮那裡的眾多房客。如果是其他寡廉鮮恥的買家,我們不敢想像他們會怎麼對待那些房客。”

  “條款上寫明房租不得變動,現有房客可以再住十八個月。”

  “信任比條款更重要。”

  麥茲在椅子上傾身向前。“沒錯,卡爾森。你知道嗎?我早就知道你跟朗希爾德的事了,因為每次她被你幹完之後總是面色紅潤,就連在辦公室里聽見你的名字都會臉紅。你有沒有一邊干她一邊讀《聖經》給她聽啊?因為你知道嗎?我想她應該會愛死……”麥茲癱在椅子上,輕蔑地笑了幾聲,伸手撫摸桌上的步槍,“卡爾森,這把槍有兩發子彈,你見過這種子彈的威力嗎?不用瞄得很準,只要扣下扳機,砰,你就會被炸飛到牆上。很棒,對不對?”

  “我是來告訴你,我不想與你為敵。”

  “為敵?”麥茲哈哈大笑,“你們永遠是我的敵人。你還記得那年夏天你們買下厄斯古德,而埃克霍夫總司令親自邀請我過去嗎?你們為我感到難過,覺得我是個被剝奪童年回憶的可憐的小孩,你們都非常敏感且善解人意。我的天,我恨死你們了!”麥茲仰天大笑。“我站在那裡看你們遊玩享受,好像那個地方是屬於你們的。尤其是你弟弟羅伯特,他對女孩子真有一套,他會逗她們笑,把她們帶進穀倉,然後……”麥茲腳一移動,踢到酒瓶,酒瓶哐啷一聲倒在地上,褐色液體汩汩地流到拼花地板上。“你們眼中沒有我,你們全都看不見我,仿佛我不存在似的,你們眼中只有你們自己人。所以我心想,好啊,那我一定是隱形的,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看看隱形人可以做出什麼事。”

  “所以你才這樣做?”

  “我?”麥茲大笑,“我是清白的,約恩·卡爾森,不是嗎?我們這些特權人士總是清白的,這你一定知道吧,我們總是心安理得,因為我們可以從別人那裡買到清白,可以雇用別人來替我們服務,替我們去做骯髒的事。這就是自然法則。”

  約恩點了點頭:“你為什麼要打電話向警察坦白?”

  麥茲聳了聳肩:“我本來想打給另一個叫哈利·霍勒的,但那個渾蛋連名片也沒有,所以我就打給那個給我們名片的警察,好像叫哈福森什麼的,我記不清楚名字,因為我喝醉了。”

  “你還跟別人說了嗎?”約恩問道。

  麥茲搖了搖頭,拿起地上的酒瓶喝了一口。

  “我父親。”

  “你父親?”約恩說,“原來如此,當然。”

  “當然?”麥茲咯咯笑了幾聲,“你愛你父親嗎,約恩·卡爾森?”

  “愛,非常愛。”

  “那你是否同意對父親的愛是一種詛咒呢?”約恩沒有回答,麥茲繼續往下說,“我給那個警察打完電話後,我父親正好來了,我就告訴了他。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他拿起滑雪杖狠狠地打我,那渾球的力氣還是很大,是憤怒給了他力量。他說如果我再跟別人說一個字,如果我讓我們家族名譽掃地,他就要把我殺了。他就是這麼說的。可是你知道嗎?”麥茲淚水盈眶,話聲嗚咽。“我還是愛他,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強烈地痛恨我,因為我身為他的獨生子,竟然如此軟弱,軟弱到無法回敬他的恨意。”

  麥茲砰的一聲把酒瓶重重地放到地上,聲音在客廳里迴蕩。

  約恩交叉雙臂說:“聽著,聽過你供述的警察陷入了昏迷,如果你答應我不為難我和我的家人,我就不會把你的事泄露出去。”

  麥茲似乎沒在聽約恩說話,目光移到屏幕上,畫面中那對開心的男女背對著他們。“你聽,她要說我願意了。我一遍遍地回放這一段,因為我聽不清楚。她說出了誓言,不是嗎?她……”麥茲搖了搖頭,“我以為這樣做會讓她重新愛上我,只要我能完成這項……罪行,那麼她就會看見真正的我。罪犯一定是勇敢、強壯的,是個男子漢,對不對?而不是……”他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某人的兒子。”

  約恩站起身來:“我得走了。”

  麥茲點了點頭。“我這裡有樣東西是屬於你的,就稱之為……”他咬著上唇思索,“朗希爾德的道別禮物好了。”

  回程路上,約恩坐在霍爾門科倫線列車上,怔怔地看著麥茲給他的黑色手提包。

  外面寒冷徹骨,大膽外出步行的路人都低頭縮肩,把自己藏在帽子和圍巾里,然而貝雅特站在亞克奧斯街按下米何耶茲家的門鈴時,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她收到醫院傳來的最新消息之後,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現在他的心臟已經不是最大的問題了,”醫生說,“其他器官也開始出現狀況,尤其是腎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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