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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廣銘對上她的目光,先是一駭,隨即更怒,大聲喝道:「姑母是不是瘋了?!在宮中蓄意縱火,乃是大罪!」

  長寧笑了。

  她笑了好一陣兒,才止住笑。

  然後她回答說:「本宮伏罪。還請陛下,將本宮下獄罷!」

  戚廣銘的雙手死死地扣住膝蓋,極力忍耐著怒意,「姑母是我大晉的大長公主!論國朝故事,何曾有過公主下獄的先例!」

  「陛下是嫌本宮給晉室丟臉了。」

  「朕是心疼姑母!」

  「陛下已殺了一個親叔叔,還有兩個親叔叔被關在獄中,很快也將被陛下所殺。陛下還會心疼本宮這個姑母?」

  「姑母,莫要逼朕。」

  「當初鄂王坐得深牢,如今本宮又為何坐不得?」

  戚廣銘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道:「朕是殺了鄂王!是因鄂王殺了朕的父王!鄂王殺了朕的皇祖父!姑母當初既寬縱鄂王弒兄,便該想到今時今日!朕決定送姑母去相台寺,已是顧全了宗室的體統、戚氏的臉面,姑母,切莫再逼朕!」

  長寧笑得流出了淚。

  「他殺他,他又殺他,你殺他,你又殺他,殺來殺去,你們殺來殺去……這般的晉室、這般的戚氏,還要什麼體統,還要什麼臉面?!

  「陛下,京城可見這火,天下可見這火!本宮之罪,晉室之亂,京城可聞,天下可聞!我大晉戚氏的臉面,自今夜始,再也不存!」

  第80章 捌拾

  頭一夜宮城起火,火勢極烈,濃煙遮蔽半片天幕。此事鬧得太大,瞞不過舉京臣民,皇帝在盛怒之下降罪長寧大長公主一事不脛而走。

  這一場大晉皇室之變,聳動京城。

  而就在長寧大長公主被下獄的次日,皇帝於朝會上親下詔書,當著一眾文武臣子的面,宣布徹底罷除鄂王生前所行之全部政令:

  先改兵制。重新恢復三衙、兵部二分之制,將自建初十六年以來兵部集軍權於一體的規制破廢。又下令,削去謝淖大晉中將軍之將銜,並詔止邊境藩將可憑軍功晉位朝廷高階武官的制度。

  再廢此前戶部頒行的新酒商稅令。還宗親藩封之酒務、商務於各封地王府,減免各地藩王每年須向朝廷繳納的稅幣,以此籠絡在封戚氏宗親。與此同時,為緩解朝廷戶部的壓力,進一步縮減由朝廷中樞每年向四境邊軍發放的軍餉。

  除此兩件涉及朝廷根本的制度外,還有其餘大小二十餘項規制,皆在這一封皇帝詔令之下,被盡數推翻、罷廢。

  舉朝緘默。

  ……

  兵部置詔獄,守獄之人皆來自于禁軍。

  獄牢深處的一間囚室外,有四名普通士兵已輪番值守此室近三月。逢午間換值,兩人來,兩人走,一切如常。

  然後有人來給關押在此的囚徒們放飯。

  輪到最裡面的此間時,飯菜已涼。士兵接過飯菜,像往常一樣地將鐵門打開,彎腰將飯菜擱在裡面濕霉的地上,習慣性地起身關門時,又突然猶豫了一下。

  手裡把著鏽跡斑斑的鐵閂,士兵低眼看向被關在這間囚室中的男人。

  那是一位將軍。

  或者說,他曾經是一位將軍。

  他起自行伍,曾同此刻看著他的士兵一樣,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士兵。他曾服役於大晉西境,十餘年間身歷大小戰事近百役,自建初十六年起率軍從征南疆,屢立戰功。他身上的每一分戰勛與功績,皆是以這具血肉之軀,在沙場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這樣一位戰功等身的將軍,如今卻被抹去了他所曾擁有的全部功勳與榮耀,被羈押在這不見天日的深牢之中。

  而他犯下的最不可饒恕之罪,不是打了敗仗,不是淪陷疆土,更不是通敵賣國,而是——他是已故鄂王的親將。

  士兵就這樣目不轉睛地望著男人,目光中多了些往日不曾見的東西。

  今日皇帝下詔一改兵制,便連兵部深獄之中亦傳此令。

  從軍守紀,兵部獄中並無人敢竊論朝事。

  可來自於他們的一束束沉默的目光卻已出賣了他們的情緒、他們的血氣、他們的不解、他們的不甘。

  大晉的兵命賤。

  曾有人試圖改變這一切,讓從軍的普通士兵變得有尊嚴,讓百年來被人驅使的藩將能夠憑藉軍功晉位朝廷的高階武官,讓出身邊軍的將領能夠被擢拔進入朝廷中樞。

  但那人死了。

  在他死後,大晉的兵命賤如故。

  在士兵露骨而壓抑的目光中,坐在地上的男人抬起頭來。

  他很少說話。

  這時也不例外,他與士兵對視幾瞬,伸手取過飯菜,低下頭,無聲而專注地吃起來。

  士兵默默退後,不知為何,竟未立刻將鐵門鎖上。

  男人似乎不察這變化,一口接一口地吞咽飯菜。末了,他向門外的士兵索了些水喝,然後站起身,用余水淨了淨臉和手。

  做完這一切後,男人看見了出現在囚室外的譚君。兩個士兵不等被告知及要求,便已主動地退走迴避。

  「周將軍。」

  譚君道,一面看了一眼未上鎖的牢門,一面步入其中。

  周懌對他點了一下頭。

  譚君在再度開口前,將周懌多打量了幾眼。他與周懌無深交,在此次周懌回京之前,二人幾乎不曾對過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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