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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炳瑜不言。

  戚炳永又道:「弟弟今日前來,是為傳聖意。」

  戚炳瑜抬眼,冷冷道:「聖意?是還要本宮再助你們抓人?還是要本宮再助你們殺人?」

  戚炳永遭她此罵,一時沉默。

  戚炳瑜繼續道:「鄂王一案,前後已牽連了一千二百多人!皇帝至今還不願收手?!」

  戚炳永無視她又憤又痛的目光,道:「鄂王餘黨,至今只剩一人。待此人到案,陛下便會下詔結案。」

  戚炳瑜盯住他,漸漸地,她的臉色起了變化。

  她忽然笑了。

  那笑聲一開始是輕低的,後來聲音逐漸加大,到最後,她捧住臉頰,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戚炳永面孔發青,「皇姊……」

  「你們……」戚炳瑜終於收了笑,目中流出一絲苦意,「你們!」

  她整個人開始發抖。那抖不是因懼怕,而是因至極的悲絕。

  她死死地咬了咬牙,勉力抑住這抖意:

  「你們——連本宮也要殺?」

  第79章 柒拾玖

  「皇姊。」

  戚炳永若有若無地嘆息。

  「皇姊是陛下的親姑母,陛下豈會要殺皇姊?陛下若起了這等念頭,又與已故的四哥有什麼分別?」

  他的話語聽起來堂堂正正。

  戚炳瑜的情緒似乎被他此言所安撫,逐漸平靜。

  觀察片刻,見無異狀,戚炳永才略略放心,繼續道:「四哥生前狠辣跋扈,得罪的人豈在少數。皇姊多年來與四哥走得頗近,在旁人眼中亦屬鄂王一黨,陛下若不對皇姊處置一二,又何以慰服眾臣。皇姊為先帝長女,陛下顧念血親之情,亦欲維護戚氏臉面,只要皇姊自願到案,陛下絕不會傷皇姊半分。」

  「戚氏臉面……」

  戚炳瑜喃喃,恍了一瞬神,又默默笑了。

  她抬眼問:「按皇帝的打算,本宮將會被如何處置?」

  戚炳永答稱:「若皇姊願意移居相台寺,終生禮奉佛祖、足不出寺、不見朝臣,那麼皇姊仍是陛下所尊敬的親姑母、仍是我大晉尊貴的大長公主。」

  「皇帝要軟禁本宮?」

  他不答此言,只又添了一句:「如此,寧太妃在宮中也可頤養天年,盡享榮華,而不被虧待半分。」

  此是鄭重的承諾,亦是切實的威脅。

  戚炳瑜無聲地垂下了頭頸。在眼下的局勢中,她似乎已無任何其它的選擇。她淺淺的一束目光、短短一段沉默,就將她的悲傷與絕望展現得淋漓盡致。

  最終,她頷首,提出了唯一的請求:「請皇帝讓本宮與母妃再見一面。」

  ……

  戚炳永攜她之願離開後不久,屋外有一隻蝴蝶翩躚而至。

  它飛入屋中,輕輕巧巧地落在戚炳瑜裙上的大簇團花中。裙上亦繡有彩蝶,栩栩如生,那隻蝴蝶像是尋得了親眷,留戀半晌而不去。

  戚炳瑜垂眸看著這隻蝶。

  它是如此無知。

  無知得幾近於可恨。

  她微彎嘴角。

  俯身伸手,她捉住了這對五彩斑斕的蝶翅,隨即把這隻仍試圖撲棱翅尖的美麗蝴蝶從裙上摘下,狠狠地摔去地上。然後她抬了抬右足,毫不憐惜地將它踩死在了履底。

  ……

  聖意很快地傳至長寧大長公主府。

  公主府奉旨,起長寧儀仗,浩浩蕩蕩地行往皇城。

  寧妃宮中亦早早做了準備,長寧輦駕一入宮門,立刻便有朱氏派來的近侍迎她一行。待入宮殿,近侍替她揭下薄氅,然後悄無聲息地領著一眾內侍與婢女退出去了。

  戚炳瑜獨自走進內殿。

  朱氏正在親手收拾殿裡舊物,聽聞腳步聲,回頭看見她,眉目祥和地微微笑了,口中道:「你來了。」

  戚炳瑜站住了,行禮道:「母親。」

  她的目光落在朱氏正在收拾的物件上。

  那裡面,有她的父皇尚在世時賞贈給朱氏的玉釵金冠,還有她的四弟從小到大在這殿中的所使所用。

  喚她時,朱氏手中正捧著一件男子厚裘。戚炳瑜認得它。除夕那日,戚炳靖下朝後,同她一道來母妃宮中請安。因近新歲,朱氏為他制了新衣,他便將那一日身上的這件換了脫下,留在了此處。那一日,他就坐在朱氏此刻坐著的這張榻上,陪著朱氏敘了半晌的話。那一日,三人誰都沒想到,那竟是他生前見朱氏的最後一面。

  「都沒了呀……」

  朱氏說著,翻掌撫了撫那件裘衣,將它擱去一旁。

  沒了的是什麼,她不曾說。

  或許是當年曾經為了朱氏的門楣與榮耀,將她嫁與那個前途可觀的皇三子的重臣父親。

  或許是與她相敬如賓近三十年,在她的扶持與陪伴之下,在她且尊且敬的目光之中,一路從遠郡藩府登極至尊之位的先帝。

  或許是她從故去的妃嬪宮中拾養而來,在她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地方、十五年如一日地如履薄冰地前進與奮鬥,在權傾朝野後又轟然倒塌的先帝四子、大晉鄂王。

  總之,都沒了。

  朱氏伸手取過一支玉釵,摩挲著釵上寶珠,道:「從前,你父皇最喜歡將頂好的東西賜給文妃,引得她屢屢遭人妒恨。有一回逢我生辰,他問我要什麼,我說想要支和文妃頭上簪的一樣的釵,他笑了笑,聽懂了我話中之意,即贈了這支釵給我。從那之後,他便再沒有給過文妃什麼殊寵。」她嘆了嘆,「你的父皇,一生都在顧及晉室的體統、戚氏的臉面。當年納紀氏入府,是他做過的唯一一件不講體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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