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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匹赤騮,金鍐方釳,由人逐步引近。

  候在宮門前的千餘內外官臣見狀,紛紛整肅,垂目視地。

  押班趨身近前,行叩拜大禮,敬聲道:「王爺既至,乞開閶闔。」言罷,他仍然伏低背脊,靜默聆命。

  「開。」

  隔著幰幔,一聲令自輅中出。聲音沉穩,不疾不躁,反襯得押班額上的急汗如同笑話一般。

  押班得令,起身退下。

  未幾,宮門內放魚鑰,金釘朱漆的厚重城門對著眾臣徐徐敞開。

  二十四個供奉官引金輅先行,有風撩動輅幰,男人頭冠十二旒冕的背影於眾人面前一晃而過。

  曦光半束,映亮了那袞衣上的龍火虎蜼之章。

  有好些首次入京的郡縣進奏吏看呆了,待金輅已入宮城,才恍然回神。又有人喃喃道:「這鄂王……」卻不敢再說下去。

  除了鄂王,再無任何一位親王、宰臣能享用這逾越儀制的輿服儀仗。

  除了鄂王,再無任何一人敢破大晉百年正旦朝會千臣入宮時辰之祖宗定製。

  而上至天子,下至百官,無人敢斥,無人敢諫。

  ……

  押班跟在金輅旁,腳下快速挪動的步子顯出了他的心焦。

  為了正旦朝會,皇帝夜裡幾乎沒有睡多久,兩個時辰前便命人服侍他穿戴準備。用過膳後,皇帝先至正儀殿虔誠炷香,以祈來年國中大豐;次至供奉祖宗的龍章閣內行酌獻禮,以祈列祖列宗庇佑;再至福寧宮向親祖母即太皇太后奉賀;最後皇帝回至崇德殿中,向文乙問道:「宮門外,諸臣班齊否?」

  文乙答說:「諸臣班齊,唯缺鄂王。」

  皇帝沒吭聲,過了好一陣兒,才道:「那便等著四叔吧。」然後讓文乙從內侍省派人前往天華門外接引。

  奉差前來辦事的押班真是有苦難言。

  須知大晉自建國至今,還從未有過王、臣在這等大典上讓皇帝久候之先例。可眼下的這位王,又是他萬萬催促不得的。

  好像老天也被他這份心急燎燒到了,一直穩坐於輅上的鄂王竟然出聲,體諒道:「叫駕官行快些,免得陛下等急了。」

  話雖如此,可這位的語氣仍同之前一樣,不疾不躁。那一句免得陛下等急了,落到押班耳中,幾近於譏諷。

  可押班絕不敢多想,更不敢多言,只趕緊領了命,快步前去敦促駕官。

  ……

  今歲之正旦朝會,比從前的任何一歲都晚開了三刻鐘。

  自天華門至拱辰殿大殿,五千黃旗儀衛威威凜凜。諸臣自天華門聯轡入城,百步後下馬,肅容前行,再按官階壓序魚貫入殿。殿中肅穆,奏樂,皇帝繞屏升御座。諸臣按儀,行九拜大禮。禁衛諸班高聲嵩呼,聲如振雷。

  鄂王出前,率百官向皇帝祝壽。皇帝宣制答辭。

  朝賀禮畢,皇帝賜宴於殿內外。

  ……

  宴散,戚廣銘獨將戚炳靖留下,二人同輦還至崇德殿。殿中香菸繚繞,少年讓人寬去身上的黑羔裘,捏了捏眉心。

  戚炳靖坐下,以手撣了撣蔽膝,叫了茶,端握住,沒飲。

  「四叔。」戚廣銘走來,與他隔案而坐,語甚恭敬:「前兩日射宴,幾位叔王之間鬧得不甚愉快,朕擔心四叔埋怨於朕。今日朝會及大宴,朕便特意提前叮囑三叔和五叔,叫他們不可當眾衝撞四叔。眼下只有四叔與朕二人,朕想同四叔說幾句心裡話。」

  「陛下有話,但說無妨。」

  「四叔對大平英王用情至深,罔顧她過去曾殺大晉數萬將兵,一定要娶她、冊她為正妃,三叔和五叔不能體諒四叔,但朕能。朕願幫四叔去說服宗室、說服朝廷!」少年的聲音信誓旦旦。

  然後他話鋒一轉:「但是四叔要為了她與大平修和,四叔如何對得起先皇帝遺訓、對得起大晉之列祖列宗?英王如今人在大晉,大平必缺能征善戰之勇將,且大平幼帝剛立、朝廷未穩,對我大晉而言可謂難逢之良機!四叔身為大晉親王,流的是戚氏的血,豈可因一女人而置利國之大事於不顧?」

  戚炳靖將茶盅擱下,「陛下意欲何為?」

  戚廣銘道:「四叔,大晉當趁此難逢之良機發兵南下,開疆拓土,以利後世!至於英王,她既做了四叔的正妃,便是我大晉的人,便當站在我大晉這端、為我大晉效力,若她還念著故國,便不值得四叔如此愛她。」

  少年一番陳辭,慷慨激昂。

  戚炳靖待他全部講完,抬目叫人:「文乙。」

  文乙從屏後出來,走至二人面前,躬身行禮。

  戚炳靖問:「近來陛下最常召見的侍講,是哪一位大人?」

  文乙答:「寶文閣直學士、知制誥譚君,譚大人。」

  「召他覲見。」

  ……

  譚君被引入殿中。

  少年皇帝坐於御座上,神色略顯惴惴。在御座的右下方,戚炳靖泰然而立,見譚君入殿,便不吝將目光全部投給了他。

  譚君叩拜,「陛下聖安。王爺萬安。」

  少年並沒有膽大到自作主張地叫他平身。

  戚炳靖逡視著他,道:「譚卿。若本王沒有記錯,你是建初六年的進士,更曾是鄭文襄公的學生。」

  譚君應稱:「臣是。」

  他身材瘦削,低頭跪著時,肩後的骨頭將朝服支起一個突兀的弧度,看起來極硬,極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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