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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為卓氏一門平反,昭雪已歿逐北侯卓少疆里通敵軍之冤罪,昭布卓少炎冒亡兄之名提兵出守豫州、募建雲麟軍、收復大平失地、北伐大晉重鎮等諸事。

  其三,為彰卓少炎不世之軍功及擁立新帝之大功,以國姓封親王。

  ……

  狄書馳尚未步入宗正寺大門,宗正寺卿喬嘉便已出迎上前,一揖道:「狄大人。」

  朝中九寺正卿,喬嘉是其中唯一的女子。她十九歲科舉入仕,外任六年後回京,在其後五年中憑著謙謹的為人與斐然的政績一步步晉升,如今年方三十歲便已身居正三品之位。狄書馳縱為三輔臣之一,亦不敢將她怠慢,立刻回禮道:「未想能得喬大人親迎。」

  喬嘉一面迎他入內,一面道:「狄大人奉旨問成王一案,若有需要喬某協助之處,直言便是。」

  狄書馳聞她之言,對她有禮地一笑,道:「喬大人平日熟悉宗室事,若喬大人公務不忙,便同我一道聽審此案罷。」

  自開國至今,宗正寺內從未置過詔獄,而今昭慶將成王按押於宗正寺內,又令輔臣之中權勢與資歷最淺的狄書馳來督辦此案,喬嘉又如何看不出這必定是因太上皇帝欲對成王網開一面,生怕他被兵部、刑部、御史台三處合力定個死罪。

  喬嘉側首看了一看狄書馳。他雖是名門之後,但極年輕,又無大勢,眼下接了這樣一宗燙手案子,想來定會希逢太上皇帝之意,給宗室一個體面。

  ……

  入獄後,一審便是三個時辰,其間狄書馳未進食,只飲了數杯茶而已。

  待將舉發英肅然數罪的人證之辭與物證都一樣樣問驗過後,狄書馳問英肅然道:「殿下還有什麼話要講的?」

  他這時候的聲音與神色,同審訊初時幾乎毫無分別。面對英肅然,他從始至終的態度皆不卑不亢,不以其宗室身份高待,亦不以其罪囚身份低看。喬嘉不禁暗嘆。

  審訊之中,英肅然很少開口,每被狄書馳問話求證時,多以沉默無視作為回應。此時聽見狄書馳這一問後,英肅然方掀了掀眼皮,終於分出一點注意力給他:「你叫卓少炎來,我便回你所有的問話。」

  狄書馳道:「陛下已以國姓封卓氏為親王。殿下當循禮儀,稱其為英王殿下。」

  英肅然笑了。

  然後他的笑聲越來越大,久久不休。到最後,他輕輕喘息,道:「圖功業,圖盛名……好一個英王殿下。真是好一個英王殿下。」

  說罷,有淚水自他眼角淌出。

  英肅然身份何其尊貴,如今身陷囹圄,罪名未定,他全程未罵舉發他的顧易,未罵獄中為自保而倒戈的吳奐頡、鄭劾,甚至未罵經他一手推舉卻終將他背棄的卓少炎一字。

  他竟因狄書馳一言而流淚。

  喬嘉看清,愕然而怔忪。

  狄書馳則面不改色,道:「殿下若無旁的話要講了,朝廷便將依著這些人證之辭及物證,按律給殿下定罪。」

  沉默少許,英肅然復開口:「我有何罪?」他的眼角仍然潮濕,但語氣十足譏諷,重複道:「我有何罪?!」

  不待狄、喬二人說話,英肅然又自答道:「似裴穆清、卓少炎、沈毓章這等主張用兵之人,手中沾的人命何止數萬條,他們便是良將?而我殺了幾個不從我意的將臣,又何嘗不是為了議和以換得家國太平,我便是有罪?!沈毓章欲以兵武恢復前烈,他便是忠臣?而我欲以疆土為餌而誘大晉宗室內亂,又何嘗不是為了滅晉,我便是叛國?!」

  他的笑聲譏嘲生冷。

  狄書馳自座上站起來,走近英肅然,道:「三百八十年前,狄氏先祖忠武公,為國死戰,遺骸難全。似忠武公這般為國捐軀的將卒,數百年間數不勝數。大平河山,寸寸疆土,皆浸有為國戰死的將卒鮮血。殿下殺的,不只是幾個不從殿下意的將臣,更是大平無數的忠魂。殿下用作挑撥晉室內亂誘餌的,不只是國之疆土,更是英靈之如山白骨。」

  狄書馳又道:「殿下以為靠著太上皇帝護佑,必得不死。但若殿下不死,這萬萬忠士於地下又怎能長眠。我為狄氏之後,若能容殿下不死,又有何顏面再跪先祖之靈位。」

  他的聲音不起絲毫波瀾,但喬嘉卻聽得股粟。

  她至此時方徹底明白,昭慶點了狄書馳來督辦此案,背後的思慮是何其幽深而周全。

  第44章 肆拾肆

  審訊罷,狄書馳隨喬嘉回至宗正寺諸吏平日辦事的閣間內。喬嘉叫人送了晚膳過來,狄書馳也未客氣,同她一道簡單用過。然後他又向她借了一張桌案,親手親筆地書擬成王一案的奏表。

  到了夜裡,諸吏早已走光,狄書馳猶自沉眉伏案,根本不察時間已晚。喬嘉無意催擾他,卻亦不便只留他一人在此處,於是隨意抽出幾冊書來,邊閱邊等著他。

  至半夜時分,狄書馳自案上抬頭,看見喬嘉已伏在一丈之外的另一張桌案上睡熟了。他面露歉意,卻沒開口叫醒她。四下環顧,他看見了她擱在旁處的薄氅。他遂輕輕放下手中的筆,躡足走過去,幾近無聲地將薄氅披在她的背上。然後他回到自己案前,將燭心輕撥,重新拿起筆,蘸了蘸墨。

  在破曉前,狄書馳終將奏表擬定。他看了一眼將醒未醒的喬嘉,再次躡足走過去,將她身上的薄氅小心取下,無聲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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