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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口中的沈文公,姓沈名無塵,三百八十年前以文臣之身助太祖開國,居元功之首;世宗在儲位時亦蒙文公教輔多年,後來能成為一代明君,文公於其功不可沒。大平建朝至今,文臣死後因功高而得一字諡者,數百年間唯沈文公一人耳。沈氏一族綿延數百年的門風與家教,亦自文公當年所定。

  沈毓章聞言,嘴角輕扯,竟自一笑。

  頂著皇帝且怔且怒的神色,他竟站起身來,說:「文公在世時,必然想不到沈氏如今竟然會出臣這樣的逆子,因他絕對想不到沈氏之子孫,如今竟要效忠於這樣的皇帝。沈氏先祖若有靈,當於地下告太祖與世宗,當年太祖與世宗打下的大平江山,如今已落敗成了什麼樣。」

  此言足可被誅九族。

  英嘉央側昂起頭望向他。他堅毅的側影中依稀可見當初少年之倔強。

  沈毓章又道:「六年前,陛下於明堂之上拜臣為將,臣謹奉聖旨出南邊——當年未曾抗旨,成為了臣畢生之憾事。如今臣既歸京,朝廷便再殺不了任何一個忠臣良將。」

  他抬起手,按在腰間的鐵劍上——

  「陛下予沈氏履劍上殿之恩寵,臣謝過陛下。」

  皇帝看清他的動作,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驟驚之下高聲大呼道:「來人!」

  殿門四下大開,殿前侍衛們持兵而上。

  沈毓章拔劍,揚臂,劍鋒落在英嘉央的脖頸上。

  他說:「我看誰敢進來。」

  侍衛們躑躅不前。

  皇帝大駭,腰腿一軟,半邊身子都在御座上發抖,無力地朝四下擺了擺手。

  侍衛們遂退了下去,殿門亦隨之關闔。

  許是兵刃寒光令他想起昨夜才經歷過的事情,皇帝的臉上浮起一層虛汗,聲音低啞:「你想要朕死?」

  「想要陛下死的,非公主殿下,亦非臣。」

  沈毓章持劍不動,目視皇帝,道:「成王重傷昏迷,臣請代掌兵部事,望陛下出手詔。」

  第26章 貳拾陸

  一直到出了宮門,英嘉央才停下腳步,在夜色中回頭看了一眼沈毓章。

  男人意態平和沉穩,絲毫看不出他不久前才在大殿之上持兵相逼,迫皇帝於惶惑無奈之下出制手詔,以他代掌兵部事。在拿到這封詔令後,他更是得寸進尺,要求皇帝一併出具大禪詔書,明言將傳帝位於昭慶公主之獨子。

  這兩道內降御札,此刻已被送往宰閣中書,最遲明晨便將公之於臣眾。

  皇帝生性仁懦難改,雖因刺客一事而心疑英嘉央與雲麟軍勾結弒君,對傳位之前約多有搖擺之意,但被沈毓章如此強勢一逼,皇帝畏於其勇魄,先前那點動搖立刻被震得稀碎,急情之下計無從出,只能順應於他。

  成王多年來在人前立的是公明的名聲,在皇帝跟前兩袖始終不沾一塵,如今謀位,更是要圖一個「名正」。此前半朝臣工推舉他即大位,鬧得是沸沸揚揚,卻始終不聞他表露願即位之意圖。縱於暗下里施展諸多見不得光的手段,將局面攪得紛亂如麻,也不見他真的親自動手公然要挾皇帝。

  可沈毓章卻不計將臣忠名,不計闔族前程,以一顆孤膽與一柄鐵劍,強硬且無畏地將這亂局狠狠劈開。

  ……

  英嘉央無意識地抬手,撫過自己微微有些發紅的頸側。

  他出手看似迅狠,然而力道拿捏得極好,那般鋒利的冷刃,竟至最後都未真傷她分毫。

  掛著公主府燈籠的車駕就候在不遠處。

  她料他是騎馬而來,於是對他告別道:「沈將軍。天色已晚,我先回府了。」

  沈毓章沒說話,卻一路跟著她走到車駕旁,看著公主府的侍婢將她扶上車,然後,就定定地站在車駕前不動了。

  他這麼擋著路,駕車的小廝不敢造次,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侍婢將帘子打起來,英嘉央於車中凝眉望向他。

  片刻後,她垂下目光,對婢子吩咐道:「去請沈將軍上車來。」

  ……

  馬車緩緩前行,街光一忽明一忽暗地透進車內。

  車內寬敞,兩人坐著,中間尚隔了不少的空。

  沈毓章微閉雙眼,擰著眉頭抬手,用力按了按跳痛的額角。

  英嘉央無聲地坐著。

  如此沉默地行過四五條街。

  她開口說:「公主府雖在城西,路途稍遠,但這畢竟是在京中,你又何必擔心我之安危,特意來送這一趟。」

  他睜開眼,目中有些疲意,「如今之成王,除了弒君之外,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

  他未松眉頭,又說:「陛下今日一醒來便傳你入見,更是失策。成王深知卓少炎與雲麟軍不可能允讓陛下傳位於他,但卻不知陛下究竟做了什麼打算。他以一場刺殺攪亂內宮外朝,看陛下遽慌之下,責譬誰人,便可知其本欲傳位於誰人。我料此刻,成王必定以為陛下欲傳大位與你。」

  英嘉央的指尖微微一麻。

  沈毓章看她一眼,「成王本想借刺殺一事讓陛下猶疑不決,以拖延時間。待宗室各王、侯於封地知悉京中事之後,不免會有想要上京勤王、以謀大位之人,到時局面便會亂上加亂。而局面越亂,則對雲麟軍越不利。如今若要穩定大局,必得逼有司速速行陛下禪位、新帝登基之二典。」

  話到此處,正遇路面不平,馬車重重顛簸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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