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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他分開之前,我對他毫無保留,他對我亦皆是男兒之坦蕩,我們之間對彼此從無隱瞞,從無藏私。我與他當初之所以決裂,是因我以為我是為了他好。他割斷與我多年的情分,是因他明白了那麼多年我都未曾真正明白過他。我沒有什麼可為自己辯白的。他的感受絕不是什麼誤會。是我錯在太自負。

  「自然,我也有過委屈,有過難過和傷心,有過極其難熬的日子,但是那些都過去了。如今再見他,我只是覺得,心已經不會再如當年一般因他而動了。」

  她說著這些,到最後輕淺一笑,真無芥蒂。

  卓少炎聽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又為她的豁達所觸動,由是安靜著思索了片刻,而後問說:「殿下,為一人心動,是什麼感覺?」

  英嘉央一時怔了怔。

  ……

  為他心動,是什麼感覺?

  那是多少年前,她在太后宮裡不當心摔破了一盞從仁宗朝傳下來的八角如意宮燈。那燈相傳是當年仁宗與皇夫的定情之物,三百多年來一直被小心珍護。因物件不算小,縱是太后宮內曲意討好她的內侍們有心幫忙,這事也到底沒能在太后面前遮掩過去。

  當時太后板著臉問:「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如今是哪個不長眼的摔破的?」

  她本欲上前認錯,不想卻有一個少年比她更快地跪了下去。

  「是臣失手,犯了大錯,還請太后懲處。」他伏地叩首,語甚恭敬。

  當日正逢月初,沈氏夫人身有誥命,按例入宮覲見太后與皇后,因子侄輩有在宮內伴讀的,便也叫他們過來一併請安說話。

  她看清替她跪在地上請罪的少年,臉不禁紅了紅。

  太后瞅了瞅他,似乎亦未料到,於是頗無奈地嘆了口氣,用力將拐杖向地上一拄,斥道:「這一輩的朝臣子侄中,就數你平素行事最為穩妥,今日為何如此不知輕重?」

  「還請太后重罰。」少年說道,從始至終端方循禮,連頭都不抬一寸。

  因看在沈氏的面子上,太后終究也未真的重責他,只是罰他在殿外跪足兩個時辰,自省己過。

  當時正逢炎夏,真跪上兩個時辰亦是十足受罪的事情。她壓不住心內愧疚,每隔一刻就悄悄去殿門口看一眼在殿階下跪著的少年。

  他端端正正地跪滿了兩個時辰,跪到最後衣裳由里到外都濕了,可肩背卻從始至終未曲未彎,一如他沈氏剛正的門風。

  她瞧著他英俊的側臉,心頭如羽拂過,轉身就叫內侍去備一碗解暑湯。

  待他起身回太后宮,借偏殿更衣拭汗再出來時,她用送這一碗解暑湯做藉口,近前與他說話。

  「你為何要替我受罰?父皇疼我,若知道我犯了錯,必會為我向太后求情,我也不會真就被罰的。」她對他說。

  他喝了幾口湯,神色稍緩,然後回答她:「公主殿下自有陛下疼愛。然而每一次陛下為了公主有違宮規朝制,都會受到外臣諫責。陛下之難處,殿下亦當體諒一二。為人臣者,理應為君分憂。臣今日替殿下受罰,亦是為陛下解憂。」

  他所言句句在理,她輕聲應了,然而心裏面卻有些悶悶的,說不清是因他耿直的諫言,還是因失自己所望的情緒。

  然而這便是他。沈氏家風如高松,如厚岩,他諸行諸舉,絕不會有損這三百多年的望族門楣。

  ……她又有什麼可額外期冀的呢。

  少年說完該說之言,又抬眼看了看她,沉默片刻,端著碗將湯一口氣喝完,然後將碗擱下。

  她一時只覺也沒什麼可再多說的,悶聲伸手去取那碗,可手還沒碰到碗邊,便被他一把攔下握住了。

  「殿下。」少年清了清嗓子,似乎這大不敬的動作令他自己也很是不自在。

  她的心一下子跳得飛快,看也不敢再看他,下意識地就想將手抽出。

  少年耳後隱約有紅意漫出,卻十分執著得將她的手握得愈發緊了些,一雙眼更是極其認真地盯著她,繼續說道:「臣今日替殿下受罰,也是想要讓殿下知道,這世間男子中,除了有陛下疼殿下之外,臣也疼殿下。」

  她的手被他攥在掌中,她卻覺得他攥著的分明是她的一顆心。

  就聽他再度開口:「臣以後,能不能同陛下與太后一樣,喚殿下『央央』?」

  ……

  英嘉央出神半晌,才動了動目光,收回遐思。

  側首去顧卓少炎,想到她方才問的話,想到今晨沈毓章轉述的她這些年的經歷,想到她以大好韶華盡付這漭漭沙場,又想到她以一紙婚書定來的謝淖及其大軍,不由心生憐惜之意。

  料她在兵事上有多精熟,於情事上便有多懵懂。

  「為一人心動……就好像你的心被掛在了他的身上,你的喜怒能夠被他輕易牽動,可你又會覺得很安心。你會想要同他親近,卻並不是為了求得什麼。」

  卓少炎聽了,若有所思。

  須臾,她垂下目光:「多謝殿下解惑。」

  ……

  是夜,戚炳靖處理完封地政務,如常來卓少炎這邊宿下。

  夜半時分,二人睡得正熟,卻被疾如驚雷的敲門聲震醒。

  來者是周懌。

  能夠讓平日裡嚴謹低調的周懌在這種時候貿然來稟,必定是至關緊要的急情。

  戚炳靖沉著臉色,披袍走去開門,與周懌在屋外低聲交談了數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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