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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無法借晉軍之手取其命,那兵部便只得自己髒一回手了。

  就在晉軍退兵三十里的消息傳回朝中的當夜,兵部便請了成王之意,矯詔一封,快馬加急發往裴穆清軍前。詔書上稱,晉軍不敵,晉帝遣使求和,願與大平合議停戰後事,皇帝命裴穆清將守城諸事交由裨將處置,自調人馬速速回朝,與兵部共議和事。

  裴穆清究竟有沒有懷疑過這封詔書上的內容,無從知曉。然而以裴穆清之性子,是絕做不出抗詔不遵的舉動來的。

  於是裴穆清與所抽調的人馬前腳剛出豫州城,兵部後腳便擬了一封彈章,誣其畏戰南撤。

  一旦裴穆清落馬,軍中自會震盪,局勢自會大變。而成王在經營兵部多年之後,終於能夠有機會向軍中安插和培植自己的親將了。

  ……

  她就這樣一直立在閣外聽,聽到最後,雙目變得血紅。

  閣簾被人自內打起,有人離席出恭。

  她抬頭,正見一張酷肖自己的面容,當下繞柱出來,擋在那人身前。

  那人酒意上臉,定睛看了她好一陣兒,才將她認定,然後冷笑:「你怎麼又回來了。」他回頭望一眼暖閣,再看她時,仿佛酒醒了些許:「你都聽見了?」

  她喉頭有千萬句話,然卻不知當從何處說起。

  他又冷冷一笑,臉色全然不在乎地向暖閣後面行去。

  行了數步,他回首,見她仍跟在身後,便停住腳步,轉身避進一處無人之室。

  她跟進來,闔上室門。

  然後她終於說得出話了:「裴將軍,亦教過你。」

  這幾個字她吐得極其艱難,說話時眼眶通紅,手亦成拳。

  「教過我又如何?」在未通暖的閣間內,冷意驅退他的酒意,他的神色逐漸變得清醒:「裴穆清最賞識的學生,是你。我在他眼裡又算是什麼?」

  然後他繼續說:「又何止是裴穆清。父親喜歡的,特意請旨要送去兵部的,也是你。」

  「就連成王……」他笑起來,笑得表情都有些扭曲,「就連成王,喜歡的也是你。不然我如何能得這拜將的機會?難道是靠咱們那個不識時務的父親?」

  她盯著他。

  熱血自心口湧上額間,又逐漸變得冰涼。

  一雙手的指骨被她在不自知間攥得僵白,而她聲音喑啞,含了戾色:「北邊已死了多少人……恆、安、肆三州以及裴將軍受誣之事,你脫得了干係?父親一生謹慎小心,卓氏如今卻要被你拖入這骯髒爛泥坑中……裴將軍拳拳忠心,赤膽報國,為朝為民,而你不僅眼睜睜地看著他含冤受戮而知情不報,更還要踩著他未寒之屍骨上位……」

  她的雙眼被心火燒得乾澀疼痛,嗓子亦然:「哥。這樣的功名會污了祖宗,你又如何能取。我求你去向陛下請罪,說出你所知的實情,還裴將軍一個清白。」

  他冷冷看她,半晌後道:「我若不去,又如何?」

  她靜了片刻。

  再開口時,她眼中血色更甚之前:「那我就去。」

  他依然冷冷看她,許久之後,忽然動手,抬胳膊一把掐住她的喉嚨,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將她推逼到牆角處,然後抬起另一條胳膊,兩隻手一起下死勁地掐住她的脖頸。

  這舉動堪稱瘋狂,而他神色陰沉可怖,一副欲置她於死地的模樣。

  窒息的痛感瞬間襲遍她全身,整個天地漸漸在她雙眼中暗下去。

  而他的聲音冷血且忿恚,響震於她耳側:「裴穆清已經死透了,你既為他鳴不平,便該同他去死。」

  熱淚自眼角淌出,赤色盡染眼底。

  騰騰暴怒與滿腔殺意層層掙破她的神智,如出籠之凶獸,戮滅她殘存的意識。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只記得她看見了被他一直掛在腰間的那柄長劍。

  待到天地再度清明,她低頭長喘,渾身發抖。

  鐵劍脫手而落,只一剎,便被地上鮮血浸透。

  血泊之中,她抱劍坐在地上,雙臂青筋暴起,手指劇烈顫抖。

  粘稠的血液沿著地磚細紋緩緩漫開,浸透她的長裙下擺。

  她急劇地喘息著,因恨,因怒,因不甘,因奮烈之爭。

  豆大的汗粒從額頭滾落,蟄迷了眼睛,她伸手抹了抹眼角,待視線再度清明時,看見室門不知在何時已被人打開,而她身前背光處站著一個男人。

  頓驚之下,她橫劍指向那人,嗓子卻沙啞到發不出一字。

  那人慢慢走近她,將她暴怒發抖的模樣收入眼底,然後平靜柔緩地開口:「卓姑娘,鄙姓顧,是成王府上家客。成王殿下因未見您出宴,故而叫顧某來尋姑娘。」

  他的雙腳踩在血泊中,地上橫陳著尚溫熱的少年軀體,而他卻視若無睹、無驚無懼,待她如常。

  她仍然在顫抖,攥著劍的手指幾乎要被自己握斷,嘴唇已被咬出深深血印。

  他這才像反應過來一般,看了眼地上,嗅了嗅空氣中瀰漫的濃重血腥味,然後微皺眉頭,道:「明晨卯時,明堂拜將——卓氏竟無人能去了。成王殿下的一片苦心,只怕是要白費了。」

  她死死地盯住他。

  他則稍稍側身,回首望向廊柱後的陰影:「殿下,您說呢?」

  陰影中應聲踱出一個人,縱於暗色之中,儀姿仍雍容閒雅,從容鎮定。

  然後那人抬眉,輕輕探目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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