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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突然開了。

  馬笑中站在門口,“小郭,郝文章想見見你……”

  郭小芬用盡全身力氣才站了起來,跟在他後面踉踉蹌蹌地走進了icu。只見郝文章躺在一張病床上,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導管,臉上儘管經過清洗,依然是一片血肉模糊,只有嘴唇上的八字鬍,雖然濃密了一些,卻依然傲慢地向上翹著。

  見郭小芬走到身前,郝文章慢慢地抬起了右手,郭小芬一把抓住,她感到他想握得更緊一些,但幾根指骨已經斷了,使不上力氣。

  “仰慕已久……小郭……姑娘。”郝文章努力地笑著說。

  郭小芬猛地想起,她和郝文章第一次見面是在漢諾酒店裡,這個說話半文半白的傢伙第一句話就是,“碰上了在下仰慕已久的小郭姑娘……”

  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笑眯眯的。

  郭小芬強忍著淚水,“你好好治病,治好了我請你吃紅豆冰去。”

  郝文章笑了,笑得欣慰極了,“好……他們告訴我,雷教授答應檢測那個……陰陽鏡,結果出來了嗎?是不是有過量輻射?這回我沒有寫錯……對不對?”

  郭小芬使勁吞咽著,才壓抑住哭聲。

  “小郭,我突然想起我那老兄弟了。”

  “李家良?”

  “我想起他說過的一段話,他說翻來覆去,被取代者和取代者其實是一樣的……”

  對不起,郝文章,對不起……

  他還在充滿希望地望著她,但郭小芬唯一能做的,就是凝視著他的雙眼,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有如快要熄滅的燭火,在做著最後的顫抖……終於,漸漸地黯淡下去。

  “搶救!馬上搶救!”一個醫生大喊起來。

  5.

  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她呆呆地望著小廣場上鍛鍊的幾個老人。

  攥在掌心的手機,剛剛接到馬笑中的簡訊,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老郝走了。

  那幾個老人,有的從上到下噼啪噼啪地拍打著全身,有的用肩膀撞一棵快要死掉的樹,剩下幾個,和著流行音樂《愛情買賣》跳著非常難看的舞。

  他們在幹什麼?

  在鍛鍊?在爭取健康長壽?可是為什麼他們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麻木?沒有笑,也沒有怒,一張張布滿皺紋的臉皮上,只有齒輪磨損般的厭倦,好像所有的肢體動作只是一種本能、一種為了防止機械老化而不得已的旋轉,而他們的靈魂早已在歲月的蛀蝕中不復存在。他們知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那個醫院裡,有個傻瓜為了他們能活得明白一點,而悲慘地死去——就算是知道了,他們也未必會多麼關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郭小芬想起了童年時在故鄉看到的阿公阿嬤們,他們雖然家裡很窮,但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喝一碗擂茶就是快樂,哼一首山歌就很動聽,孩子們放學路上餓了,隨便闖到哪家去,都會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湯粉端出來……二十年過去,同樣是老人,這一群和那一群為什麼如此不同?

  到底哪一群才是真正健康的人?

  郭小芬這麼想著,那種因孤獨而起的巨大恐懼感再次爬上了心頭。她揉著酸麻的腿站了起來,在路邊打了個車,司機問她去哪裡,她隨口就說出“精神衛生鑑定中心”。

  透過車窗,她看到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一樣麻木的臉孔……

  “她吃了安眠藥,還在熟睡中,你看看她就出來吧。”凝一邊說一邊連續刷了兩張卡,打開了鐵門。

  郭小芬走進病房。

  蓋著小薄被,思緲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睫毛猶如絨花的花絲一樣垂著,雪白而瘦削的臉上浮著一層半透明的光。她的神情中既沒有憂傷,也沒有高傲,甚至連失憶後時時浮現出的迷惘也全然不見,仿佛一個接受了全麻的病人。

  郭小芬突然害怕起來,思緲,你怎麼了?你可以遺忘,但絕不能麻木啊!

  她抓起思緲搭在被子上的一隻手,攥在掌心裡,如水一般冰涼……她想起了她們之間的拌嘴、爭執,也想起了她們為了愛或恨苦苦掙扎的過往。

  “思緲,我好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是我找不到。”她低聲說,“上午的時候,一個朋友去世了。他是個很好的記者,他想寫一篇揭穿謊言的稿子,可是他錯了,那個叫五行陰陽鏡的東西雖然做了虛假宣傳,但是確實沒有輻射的危險。朋友臨死的時候,就想聽我說%綠色小說網%五行陰陽鏡真的能輻射殺人,他想在最後的時刻為自己的死找到一點意義。我多想對他說一句假話,騙他安心地走,可是我說不出……雷教授說我們幾千年來都是這樣,用一個謊言代替另一個謊言,用一種愚昧戰勝另一種愚昧,這樣下去不行——郝文章其實也是這樣做的,也許他是不知不覺,但他確實是這樣做的……我只能沉默,他肯定讀懂了我沉默的意義,他走得遺憾極了,他肯定會想:我用生命來捍衛的,其實也和那五行陰陽鏡一樣,不過是個虛假的東西……”

  她說不下去了,大串大串的淚珠滑過臉頰,灑在手背上。

  很久很久,她接著說:“我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想了好久,想不明白從什麼時候起我們變成了這個樣子,生活中充斥著各種謊言卻又沒人揭穿,是不是我們都被集體催眠了?是不是我們早就生活在各種各樣的‘健康講座’中而不自知?如果是,那個催眠我們的勢力或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後來我想明白了一點:也許是想要控制我們,讓我們傻傻的只會被他們利用,這樣下去將多麼可怕啊。比如湖畔樓這個案子,他想說誰是兇手,誰就是兇手,管他什麼人證,管他什麼物證,管他什麼推理,管他什麼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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