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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此處,郎梓輕輕皺眉。

  為何說是唯一的弟子?據他所知,道祖應該有兩個徒弟才對。

  但郎梓沒有問,蒼生便笑了笑,繼續說。

  小皇子身負血海深仇,成為了天地間第一個道根異變的殺伐道修士。他為自己起名君臨,進境神速,四年入道,又十年成仙,得天帝之位。君臨守天界安穩五千載,仙魔之戰劫起,他於大戰中窺得天地之異常,堪破天道與烏木的聯繫,明了開創道法後,烏木道祖得眾修功德,早已成了天道彌補天地缺漏的一角。

  蒼生深深地看著郎梓,竟絲毫不擔憂在崑崙山揭天道的短是否會惹來禍患。

  「君臨護師心切,設下千年之局。他的手筆的確大,也足夠有耐心,這棋一下便下了數千年,不止算計了三族,更是將神君、天道都拖入了棋局。」

  蒼生搖頭輕笑,他轉頭望著漫天輕揚的雪花,目中欽佩若有似無。

  「他竟真的贏了。五十年前,君臨趁神君歷劫,假意毀滅天道,挑起仙界之戰。千鈞一髮之際,為助神君證道,眾修散靈而亡,君臨更是殺戮纏身大道盡毀。道祖散去功德救贖眾修,又同他結為道侶過了殺孽之氣,幾乎魂飛魄散。天道礙於那讓道祖與世同壽的誓言,迫不得已解除了與道祖的聯繫,將他交與異界創世神修補神魂。如今算來,道祖神魂復原,已有十八年了。」

  他寥寥數言,卻為郎梓勾勒了一個慘烈的過往。

  以性命為餌,算盡天元,君臨的心思是何等深沉?

  郎梓卻再也厭惡不起來。

  不僅覺得他可憐,心中更是抽痛不止。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觸手微濕,涼意一片。

  郎梓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蒼生話。

  「道祖……可知君臨做的那些事?」

  蒼生站在山崖邊,白袍輕卷,回眸一笑。

  「無人知曉道祖是否知道。」他說。「但眾仙皆知,他為救自己唯一的徒弟,連魂飛魄散都不在乎。」

  郎梓點了點頭。

  他順著蒼生的目光看去,崑崙山外,煙波浩渺,恍惚有冥冥道意流轉其中,又恍惚空無一物。

  話本里當然描繪過君臨的相貌,有說他凶神惡煞,有說他俊朗無雙,千百個版本,卻沒有一個提到他臉上有什麼印記。

  郎梓對此事耿耿於懷。

  「所以,阿彘眉心的紅印是我刺出的傷痕?他為何不肯治好消去?」

  蒼生的笑容溫柔而淡漠。

  他道:「您為何不自己問他?」

  郎梓便跟著笑了。

  是啊,這些話,他可以自己去問阿彘。

  他還有好多話要同他講。

  「此乃憶塵水。道祖隨時可服下,憶起前塵。」

  蒼生在桌上擱下白玉瓶。

  玉瓶小小一隻,不及巴掌長。

  卻連著前世與今生。

  第57章 五十七章

  縱使如今凡界已是仲春三月繁花似錦, 崑崙山依舊是終年不變的飛雪連天。

  君臨站在山巔望著山澗下紛揚的雪花。鋪天蓋地的一片雪白間,唯他黑衣如故,遠遠看著, 好似一方萬年不動的黑石。

  他還記得第一次來崑崙, 是陪師尊來偷窺神君。彼時, 師尊以為神君是女身, 傾慕已久,年年月月地念著要上崑崙搶親, 要將神君搶來給他當師娘。

  見完神君第一面,師尊便哭成了淚人。

  那時候他是怎麼勸得?

  ——「師尊換個人喜歡便是。」

  ——「可是為師發了道誓啊,要天誅地滅的。嗚嗚嗚為師怎得這般命苦啊。」

  是了,師尊喜歡了神君許多年,還發了道誓, 要愛神君億萬年至死不休。

  往日種種荒唐,恍惚已經過去了很久, 又恍惚仍在眼前。

  君臨還是一如過去般厭惡崑崙山,厭惡齊光殿。住在那裡的那個人,生而為神,高居眾生之上, 享有這世上一切的尊榮與光輝, 卻離眾生太遠。

  君臨曾經悄悄嫉妒過神君。嫉妒了整整上萬年。

  輕微的吱嘎聲漸行漸近,有人小心翼翼地踏雪而來。

  君臨思緒被打斷,回過頭,果然看見了郎梓。

  此地離齊光殿有些距離, 郎梓一路走來, 眉間發梢都沾染了不少雪花。

  他便走過去,輕輕替他拂去。

  郎梓抬頭笑了笑, 他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有些猶豫。

  君臨原地起了個法陣,阻止那些雪花再落到他身上:「蒼生都同陛下說了?」

  「嗯。」

  「那……」

  君臨本想問,那你是否會怪我欺瞞你,哄騙你。看到郎梓唇邊笑容,心中卻忽然釋然了。

  勿論世事如何變遷,他終究是他的師尊。而師尊,是永遠不會責怪他的。

  郎梓從懷裡掏出只白玉瓶,放在掌中輕輕摩挲,低聲問君臨:「阿彘想他嗎?」

  君臨的目光也轉向了那支玉瓶,喉嚨微微發緊。

  他知道郎梓問的是烏木。

  自然是想的,每時每刻都在想念。儘管郎梓是他的轉世,就在他身旁,可郎梓早已忘卻前塵,不記得那些年的過往,不記得曾經的相濡以沫。

  然而他抬手,取走郎梓手中的憶塵水,扔進了納戒。

  郎梓臉上微微愕然。

  君臨輕笑,道:「陛下是獨一無二的陛下,不需變成誰。這憶塵水臣幫您收著,等到……等到您自己想記起以前的事時,再來問臣要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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