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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才知道發生什麽事。去他的。」

  射rlock正嘗試在心裡將自己與這世界切割開來——不,別讓他面對這些。他會發瘋的,他真的會發瘋的。

  「你的口吻還真雲淡風輕,可不是?還是你以為這無關痛癢?你認為死了一個室友還能再換下一個?」

  「閉嘴,Mycroft。」偵探懇求般說道,但那人並沒有如他所願。

  「我並不知道是什麽令你如此冷血無情——也可能只是你一時嘴硬。當然我毫無疑問認為是後者。那雙眼睛出賣了你,brother mine。」

  射rlock咬著牙,「我是個千真萬確的局外人。John Watson的不幸事件與我無關。」

  「是。你不是肇事人,也不是受害者。可說你是利害關係人,不為過吧?」

  「那又如何?」

  Mycroft聽罷,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可未幾又換回平日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似方才偵探說的不過是一句無足輕重的玩笑話。

  「由你去吧。我只告訴你:他時日不多了。有人給我送來了他的檢查報告。」

  Mycroft拿過倚著牆面的黑雨傘,「我會儘量在最後的日子裡讓他好過一些。」

  *

  他站在門口,讓走廊燈光把自己鑲在一片蒼白的色塊里。像貼在地板上的剪影,單薄而虛妄。

  他本來不想踏進來的——他根本就不應該這麽做。論垂死的是誰還不知道。偵探往裡望去,微弱光線隱隱透了出來。射rlock輕輕掩上門扉,依然呆立在門後。頓時他所在的位置成了整間病房最陰暗的角落。

  進退維谷。便是如此。他著實不該因為Mycroft幾句言語就來到這裡。

  「三二四號病房。你自己決定。Lestrade今天有事沒辦法來,這是他的花束。」Mycroft遞給他一束扎得整整齊齊的絲石竹,最外層是牛皮紙,簡簡單單用一條紙帶扎了起來。「送花、探病從來不是我的風格。」那人離去以前說,「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偵探嗅到陣陣清香,晨露般樸素的氣味。那味道極淡,若不仔細其實並不易察覺。

  病房的格局規劃讓射rlock看不見病床,他必須再往裡幾步才會看到他——偵探捏了捏手裡的花束,垂下眼睛。

  他可以選擇直接掉頭離開,連同Lestrade的絲石竹一起。他能把花束拿給護理師並請她轉交給John Watson——他能全身而退,沒有心如刀割、沒有悔不當初。

  他可以藉由一場睡眠離開這裡、自這個世界退場。帶走的不過是絲石竹香氣在他腦里留下的記憶罷了。

  但是他呢?John Watson?射rlock瞧了一眼光線來源,只能見到床角。

  他想見自己——就在氣數將盡的時候。他已是到了盡頭,不久之後也將從戲臺上退下——他窮盡一生演活了一個軍醫的角色,讓一個普通人物無比非凡、光芒萬丈——尤其在他射rlock Holmes的眼裡。

  他卻得以這種形式離開。帶著不盡的酸楚與遺憾——因為他的室友承受不起。只因為他要自保。

  贗品。射rlock再三告誡自己,這是贗品。他開始不安起來。

  他愛他——但那是贗品。他愛的是一個名叫John Watson的男人。有一個與他同名同姓的傢伙躺在病床上。他情況危急,急於見到你,且隨時可能離開人世——射rlock Holmes,你要讓他就這麽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當偵探向前跨到第三步時,他發誓,這是他一生之中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不會有比這錯得更徹底的了。

  床頭燈光微乎其微地閃了一閃,John的五官在光線下輪廓分明了起來,那是射rlock在此時此地唯一能注意到的事情。他的腳步似是引起了男人的注意,John的眼瞼跳動一下,薄唇輕啟:「我沒指望你會來。」

  「我只是替Lestrade跑腿罷了。」射rlock壓低聲音答道,「我只是來送花。」

  「這不像你。」John輕輕哼一聲,有些嘶啞與蒼涼。

  「那得看你怎麽定義我。」射rlock站在床尾,這已是他的極限。

  窒息般的靜默自偵探腳底湧上來,就要將他滅頂。

  他聽見John吁出一口氣,淺淺地。

  「好吧,告訴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射rlock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花束。

  「你想要我把花擺在哪裡?你應該沒有花粉熱——」

  「你是唯一可能對我說實話的人。醫院裡那些傢伙從來不肯吐露真相。」John看似無謂地繼續下去:「那是什麽花?」

  「絲石竹。味道不濃。」

  「放在那邊的柜子上就好,謝謝。」

  早已無路可退了。射rlock把花束喬了個角度安置好,便再無動作,一聲不吭。

  「你也打算和他們一樣嗎?」

  偵探攥緊了拳頭。他可以拒絕回答,並且故作瀟灑地從門口離開。他有很多種選擇可以減緩自己的痛苦,也為自己留點顏面。射rlock狠狠將一個拳頭砸在邊桌上。

  「這就是你的誠實了,我能理解。」John氣若遊絲,一個一個字緩慢地道:「我也是醫療從業人員,我心裡有數——當他們的巡房方式有了極細微的差別,還有那樣的表情——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

  「那你為什麽還問我?」

  「我只是怕,你連自己的室友要死了都不知道。到時候你在家裡喊了整天都沒人給你遞來一枝筆。」John輕輕闔起眼睛,「我擔心的僅僅是這個罷了。花了這麽多力氣說話還挺累的。」

  軍醫的聲音已經快聽不見了。射rlock攀在桌緣的手指使勁到指節泛白。他本可以不用承受這些。

  他回過身,緩步踱到了病床邊。

  「你不必擔心我——你何必要擔心我?」

  John的眸子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午夜藍的瞳色深不見底。裡頭滿溢的是什麽?射rlock看不出來。他居然看不出來。

  「是啊,我何必呢?」軍醫微微抽了一下唇角。頃刻之間,射rlock感覺滿天星斗隨之墜毀、隕落,「我也想知道。或許我這輩子該過得自私一點。我用別人的人生填補自己的空白,像是你。」John停下來緩過一口氣,再道:「我可以走得無牽無掛。但我……想和一個正常人一樣,有個理由讓自己放心不下、有個理由讓自己面對死亡時不那麽坦然——這才是你口中的『平凡人』,對嗎?」

  「所以,我……」有什麽東西碎裂、爆破,並且從胸腔漫了上來,淹沒了他。射rlock在一片汪洋大海里載浮載沉,無法反抗。他被吞噬,且逐漸崩解。「是你不甘心離開的唯一理由。」

  「你個渾帳。你一直都是。」

  ——我擔心你,射rlock Holmes。

  ——你激起了我該死的同情心。

  我是你放心不下的那個人。無數個夢境裡你擔心的那個人。素不相識卻願意伸出援手的那個人。

  「我……」

  「射rlock,我這一生不是為你而活,所以我要命令你。我相信我有這個權利。」

  偵探默默握緊了床邊的欄杆,他只要再挪動幾英寸就能握住John。可他終究沒能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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