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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中斷,被狂風捲起的落葉像斷線風箏一樣飄搖落地,湮滅塵土。時槿之雙手懸在半空,不滿地抬起頭,見是傅柏秋,眼神倏爾溫柔:「毛毛?」

  「有沒有輕柔一點的曲子?」傅柏秋知道她練琴時不喜被打擾,心裡有些愧疚,聲音不由自主放軟,貼著她坐下來。

  這琴凳夠長,能坐兩個人。

  兩人肩膀挨著,體溫隔著兩層薄薄的布料感觸,時槿之怔怔地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眸里溫和的笑意,不禁喉頭滑動,心口仿佛有一把野火在燃燒。

  「嗯?」

  她一聲鼻音,時槿之不敢再表露過多情緒,低下頭:「對不起,我吵到你了。」

  「沒有。」傅柏秋拂了拂頭髮,手放在中央C上,「我給你彈《兩隻老虎》。」

  當年時槿之教她認五線譜,這麼久了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依稀還記得簡譜《兩隻老虎》怎麼彈,她試著按下了幾個鍵。

  do re mi do,do re mi do,mi fa sol……

  音色圓潤飽滿,聽著不像是用了十年的鋼琴,貴自然有貴的價值。傅柏秋單手彈得開心,循環兩遍,慢慢找到了一點感覺,不由彎起唇角:「你原來教我彈那個《蜜蜂做工》,要兩隻手的,和弦怎麼彈來著?」

  她那時兩隻手不協調,分開練了好幾天,才學會一首簡單的兒歌。

  時槿之痴迷地看著她,輕咬了下嘴唇,用餘光引著手指去按琴鍵示範。

  「好。」傅柏秋眼睛看著,心裡默念著右手旋律,上手試了一段。

  ——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做工。

  她兩隻手又不協調了,琴鍵也挺重,力道軟綿綿的按不得勁,有點泄氣。

  「毛毛。」

  「嗯?」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逃掉體育課,跑去琴房玩?」時槿之克制著去牽她手的衝動,眉眼間一片苦澀。

  傅柏秋眼神迷離,點點頭:「記得,我說我想聽《flower dance》,纏著你彈給我聽。」

  「然後我們就逃課去了琴房。」時槿之笑著接上,滿目回憶。

  「然後被體育老師一狀告到班主任那裡。」

  「然後……」

  傅柏秋從回憶中抽身,淡淡地打斷:「我想聽《離別》。」這才是她下樓來的目的,讓時槿之換輕柔點的曲子,而像《冬風》那樣激昂狂躁的可以白天彈。

  「不要。」時槿之皺眉。

  《離別》麼,蕭邦十九歲那年愛上了一個女孩,羞怯不敢表白,在離開祖國前往巴黎時,對女孩彈奏了這首曲子。纏綿愛慕,幽怨悲戚。

  她一點也不想跟毛毛告別。

  傅柏秋只想到《離別》輕柔好聽,適合夜晚,後知後覺想起其中典故,當即明白了時槿之為什麼拒絕。她像是做了一場短暫的夢,一下子清醒過來,發覺自己坐在琴凳上,挨著時槿之那麼近,對她笑,回憶起過往。

  她在幹什麼?

  糊塗!

  傅柏秋猛地站起來:「你練琴吧,我不打擾你了。」

  「毛毛!」時槿之拉住她衣角,語氣近乎哀求,「我彈,你坐下來陪我好嗎?」

  傅柏秋抿著唇,牙齒咬得兩腮肌肉酸疼,心裡的念頭叫囂著,掙扎著。時槿之攥住她衣角的手緊了緊,一顆心懸在嗓子眼裡,僵著愈久,眼中失落愈濃,她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明明已經分手。

  「對不起。」她鬆開手,輕輕吸了吸鼻子,「晚安。」

  傅柏秋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逕自上樓。

  悲戚幽怨的《離別》在身後響起,她進了房間,輕輕關上門,抱著骷髏模型滑坐在地。

  糊塗。

  琴聲持續到十點便停了,不知循環離別了多少次。傅柏秋瞪著眼睛躺在床上,目視一片黑暗,腦袋裡塞滿紛亂冗雜的念頭,時間分秒流逝,過了十二點,她還沒睡著。

  口裡乾渴,她摸到床頭杯子晃了晃,空的,打開檯燈,起身下去倒水。

  樓梯邊留了一盞小夜燈,她就著暖融融的黃色光往廚房去,突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哭聲,腳步頓住。

  人在黑暗中,聽覺會格外敏銳,傅柏秋當即判斷出聲音來源是大臥室,走過去一看,門是虛掩著的,哭聲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囈語傳出來……

  她心裡一緊,悄悄推門而入。

  「唔…我不吃藥……我不吃……」

  作者有話要說:  我第一次聽《冬風》差點沒嚇死,真-前方高能。

  感興趣可以去聽一下,李雲迪版本的冬風練習曲。

  第8章

  「唔…我不吃藥……我不吃……」

  今夜沒有月光,傅柏秋站在門口,待眼睛適應了黑暗,輕手輕腳地走近。

  床上的人向外側躺著,身體蜷縮成團,被子只蓋住了腿,喉嚨里發出抽泣嗚咽聲,嘟囔著夢話,不知夢見了什麼場景,似乎很痛苦。

  「放過我……」

  「不吃…唔……」

  夢囈愈發淒涼,她肢體無意識蹬動,做出反抗動作,袖子裡的左手腕露了出來,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赫然顯現。

  傅柏秋捉住那隻手,指尖觸碰到微凸不平的皮膚表面,心倏然揪了起來。

  輕微動作驚醒了時槿之,她緩緩睜開眼睛,還未從可怕的噩夢中脫離,就看到黑暗中有人抓著自己的手,頓時失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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