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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夫人早先雖覺柳檀雲越發任性,心裡煩躁不已,嘴上卻耐著性子勸道:“循小郎今晚上不回來了,他跟你父親還有要緊事要做。”

  柳檀雲嘰歪道:“兒子都快沒了,還做什麼要緊事,得趕緊叫他回來。”

  往日裡,柳檀雲就算“無理取鬧”的時候也還是“通情達理”的,這會子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了,何夫人啐道:“胡說什麼,不過是見了兩滴血,定是你這兩日沒歇息好。”說著,聽說太醫來了,忙又安撫柳檀雲,叫她安心等著太醫來把脈。

  太醫看了後,只說並無大礙,不過是動了一些胎氣。

  何夫人叫人送了太醫走,又見何老尚書叫人來問,忙叫明月去跟何老尚書說柳檀雲無事。隨後,自己個又硬著頭皮向內去看柳檀雲。

  這會子柳檀雲卻不鬧了,原來方才太醫把脈之時,帘子拉下來,柳檀雲便清醒了許多,心知自己這會子鬧對自己身子沒好處,於是靜靜地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不言也不語。

  何夫人清了清嗓子,對柳檀雲說道:“檀雲,太醫說沒事。”見柳檀雲臉色煞白,一聲也不吭,就疑心她被嚇傻了,“這樣的事也是常有的,你莫太過操心。”

  柳檀雲嘟嚷道:“我自己不操心,母親又不叫循小郎回來,誰來替我操心?”

  何夫人原本不言語,但瞧著柳檀雲閉著眼睛不說話,就覺她那小鼻子小嘴看起來可憐的很,一時間鼻子一酸,啐道:“你又胡說什麼,難不成就你跟循小郎兩個在何家裡頭相依為命,我們都是不管事了?”說著,心裡便勸自己說柳檀雲心裡不自在,隨她如何說吧。

  叫人煎了安胎藥,何夫人看著柳檀雲喝下去,隨後又見何老尚書叫人來探望柳檀雲,將人打發後,因怕柳檀雲再出了什麼事,便叫了何二少夫人過來陪著,自己個重又回前頭歇息。

  何二少夫人過來洗漱之後,便在隔間榻上歇著,半夜裡又聽到柳檀雲那邊有聲響,便忙叫丫頭掌燈,披了衣裳過去,看見柳檀雲在那邊小口地啜著雞湯,便笑道:“可是餓了?”

  柳檀雲笑道:“辛苦二嫂子了。”雖說這雞湯被撇去了油花,但依舊有些不好下咽,喝了兩口,便又嘔了出來。

  何二少夫人笑道:“這算什麼辛苦,依我說,你就該這麼著,你才是正經的小兒媳婦,等循小郎回來了,你也只管去纏著母親。”

  柳檀雲一怔,疑心自己白日裡對何夫人發火叫何二少夫人誤會了,忙道:“二嫂子,我是心裡難受,瞧見母親就在跟前,就不管不顧地……”

  何二少夫人忙道:“我知道,我跟你交代一句話,母親這人,你若是省事一些,像大嫂子似的,她就對你不冷不熱,你若是跟三弟妹一樣多事,她嘴裡興許會抱怨兩句,可凡事她都會替你思量了。我看你這樣大的反應半夜裡循小郎也歇息不好,與其你自己個防著循小郎偷人,倒不如就跟母親抱怨兩句,滴兩滴淚,將你擔心循小郎移情的事說給她聽,母親就算原本要勸著你挑了人伺候循小郎,聽你這樣哭訴後,也要打消了那念頭,轉而去罵循小郎不體諒人。這人啊,總是得寸進尺的,若是咱們什麼都不說,母親自是一心為自家兒子著想,恨不得將天下美人都塞她兒子房裡。咱們若是扮成可憐兮兮的樣子,母親必定又成了菩薩心腸。”

  柳檀雲點著頭說道:“受教了。”

  何二少夫人這話,柳檀雲早先也並非不知道,不過是拉不下臉來跟旁人哭訴,今日發了一通火,卻也發現何夫人這般的賢良人,自是恨不得將天下的事做圓滿了,對她客客氣氣,她心裡未必自在;若是動輒對她發發火,她反倒樂意做出一副大度忍讓的模樣來討好你。

  何二少夫人因見柳檀雲睡不著,便叫人將被褥拿來,就在柳檀雲床上睡著,又絮絮叨叨地跟柳檀雲傳授了許多婆媳相處之道。

  柳檀雲上輩子也沒跟哪個妯娌這樣親近過,因此不由地就覺得何二少夫人當真比何大少夫人會為人,何大少夫人就算瞅見何征、何慕跟她親近也沒想著怎麼拉攏她,反倒是何二少夫人,這麼不動聲色地,就叫她這弟妹跟她親了許多。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柳檀雲才起床。

  起床後,因見外頭出了太陽,便隔著窗子去看外頭的景致,隨後又叫人去尋何循,交代他幾句話。

  耿媽媽送了飯菜過來,說道:“少夫人睡著的時候夫人叫人來看了一回。”

  柳檀雲吃不下飯,對耿媽媽說道:“媽媽將這飯菜拿去給別人吃吧,也免得糟蹋了,去跟母親說一聲,就說我什麼都吃不下——別提昨晚上我喝了雞湯的事。”

  耿媽媽答應著,忙去跟何夫人說了。

  於是乎這麼一日,柳檀雲事無巨細都叫人跟何夫人說去。何夫人先還有些不勝其煩,隨後就覺柳檀雲不是肯叫人代勞的性子,於是就疑心耿媽媽、鳳奴等人回話的時候有意將大事說成小事,因此處置完了家事,便提心弔膽地去柳檀雲那邊看著。

  待傍晚何循回來的時候,就瞧見柳檀雲在床上看書歇著,何夫人守在外頭。

  何循心裡吃驚不小,暗道何侍郎不過是吩咐何夫人來看一看,怎何夫人還當真在外頭歇著了?因覺事有反常,何循心裡嚇得了不得,背著柳檀雲,便悄聲問何夫人:“母親,雲妮可是出什麼事了?”

  何夫人疑心何循背後跟柳檀雲說她偏心,於是就敷衍地道:“沒出什麼事。”

  何夫人這邊神色淡淡的,何循一時會錯意,眼圈一紅,急道:“母親莫瞞著我。”

  何夫人見何循急紅了眼,忙道:“都說了並沒什麼事,不過是出了兩滴血。”

  何循一聽說出血了,臉色更白了,急忙道:“怎沒人告訴我一聲,雲妮一個人在家裡頭該多害怕。”說著,便向裡頭奔去。

  何夫人心裡忽地就又氣起來,暗道自己守了那樣久,在這不孝子眼裡反倒成了柳檀雲孤零零一個人在何家了。雖氣得要轉身就走,但又怕屋子裡那兩個人太過年輕因怕事反倒誤事,於是忙又進去,才到了裡間紗門邊,就瞧見何循哽咽著握著柳檀雲的手。

  何循說道:“你都這樣了,怎不叫人喊了我回來?也罷,外頭的事我不管了,就守著你吧。”

  柳檀雲瞄到何夫人在門口,就說道:“也好,你不在,我孤單單的,心裡怕得要命。”

  何夫人忙道:“循兒,男子漢自是要忙著外頭的事,家裡就交給女人。”

  何循落淚道:“原本母親就不喜歡檀雲,也不喜歡她肚子裡的孩子,兒子哪裡敢將她交給母親?只怕母親心裡巴不得她這樣呢。”說著,便摸著柳檀雲的手,哭道:“我哪都不去了,明兒個我也不出門了。”

  雖說這些話,柳檀雲也說過,但何循說這話的時候,柳檀雲在心裡便不由地念叨著不孝子三字,瞧見何夫人被氣得哭著走了,便伸手拍了拍何循肩膀。

  何循低聲問鳳奴:“夫人呢?”

  鳳奴回道:“哭著走了,明月姐姐她們也跟著走了。”

  何循嘆了口氣,說道:“等會子父親定要叫了我去教訓一頓,你這紅顏禍水當真是名至實歸。”說著,伸手在柳檀雲臉上掐了一下,又罵道:“怎不跟說見血的事,方才聽母親那麼一說,嚇得我都忘了聽你的話做戲了。”

  柳檀雲將何循的手拿下來,笑道:“是小事,說了怕你擔心。”說著,向外頭瞧了一眼,“咱們是小兒子小兒媳婦,年輕不懂事,三天兩頭鬧事也是應該的。如今你在外頭總能放心了吧,母親總會照顧我的。”

  何循笑著答應,又細細去看柳檀雲臉色,關切道:“你當真沒事?”

  柳檀雲點了點頭,隨後側著頭乜斜著眼睛說道:“有事,如今就覺得自己仿佛被母親上身了一樣,說話做事矯情的很。”

  何循聽柳檀雲這般說,回想一番呂氏當初有孕時的行事,想了一下,雖記得不確切,但在腦海里依稀浮現出一個披著昂貴銀狐皮的貴婦,於是眯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也要銀狐皮?你放心,你家循郎銀子沒有,臉皮還是夠厚的,明兒個我就去柳家跟丈母娘要銀狐皮去。”

  柳檀雲聞言,笑道:“也是,既然要一視同仁,婆婆不自在了,娘家母親也甭想舒坦。你明兒個,就去跟母親要,還有這時節就算父親不在,我家裡也有人送了冬季進補的藥材食材,甭管我吃不吃得了,你都給我要來。既然母親不為我操心,那就叫她因我鬧心。”

  何循答應著是,果然,沒一會子,前頭明月過來,說何侍郎叫何循過去說話。

  何循在柳檀雲唇上咬了一口,待要說聲叫柳檀雲等著他捎好消息回來,就見柳檀雲捂著嘴做出嘔吐狀,於是不尷不尬地向外頭去,疑心柳檀雲如今“矯情”地連他都嫌棄了。

  柳檀雲在屋子裡等了一會子,直到天黑之後,何循紅著眼睛從前頭回來了。

  何循過來後,笑道:“放心吧,從明兒個起,母親除了料理家事,就過來守著你。”

  柳檀雲細細去看何循的臉,說道:“沒挨揍?”

  何循說道:“那兩下子算不得什麼,總歸當著父親的面,我痛斥了母親偏心的事,還說三哥之所以那樣都是因母親偏心的緣故。”

  柳檀雲訝異道:“你這不孝子,竟然往母親傷口上撒鹽,做什麼提三哥的事?”

  何循長嘆道:“我也是沒法子,要麼叫我在家守著你,要麼就得叫母親看著你,你這邊雖說要什麼有什麼,但母親看著你,我心裡也能放心。若不然,憑什麼叫我一邊替這個家奔波,一邊還要掛心你?”說著,不敢去親柳檀雲,便擠著她,在床邊側著身子躺著。

  柳檀雲問道:“父親沒說什麼?還有外頭的事如何了?”

  何循說道:“父親自是要向著母親,但他哪裡敵得過我那三寸不爛之舌。我一提三哥,父親便也沒話了,最後父親反倒還跟我一起勸母親守著你呢。至於外頭的事,就不跟你說了,免得你煩心。”

  柳檀雲笑道:“不是煩心便是憂心,你說了也能叫叫我安心一些。”

  何循將手伸進被子裡,一邊摸著柳檀雲的肚子,一邊說道:“平日裡也沒覺自己怎麼喜歡這孩子,怎一聽出血了我就嚇成那樣?”說著,又說道:“父親求了柳公、陳御使,叫他們拖著御使們遲兩日再上摺子。於是太子姐夫、父親搶上了摺子,彈劾了葛家、莫家,鹽引也料理清楚了,果然那鹽引裡頭莫家牽涉了許多,父親領著我跟二哥處置這事,定不會留了後患。除了葛五國舅,葛四國舅,還有葛家幾個老爺也被太子姐夫彈劾了。太子姐夫的意思是既然葛家無用,就該永絕後患,免得再被葛家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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