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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姜氏趕緊交代林秦,“快帶客人過去吧!”

  那錦衣公子站起,也催促他:“快走吧。”

  林秦無奈,只好走,他總不能告訴姜氏他們剛才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偷眼看,那錦衣公子搖著扇子就緊跟在後,怎麼辦才好?

  走啊走,林秦只管往熱鬧處去,哪裡人多往哪裡走。不斷有販夫走卒與之擦身而過,那錦衣公子皺了眉,左右躲閃,好容易才沒讓自己的衣服被弄髒扯破。

  過了幾個彎,林秦在一家肉鋪前停下了,無視那熏人的腥膻之氣,扯開笑臉喚道:“六哥,我給你帶了個客人來。”

  光膀子的漢子站起來,探頭張望。林秦回身一指那錦衣公子:“就是這位公子,想要買全兔,切開了的可不要。麻煩六哥給選個好的喲!”那漢子答應著,手腳麻利,不一會便有數隻剝光處置好了的兔子擺了出來,鮮血淋漓,又肥又大。

  林秦讓到一邊,笑吟吟地道:“請。”

  那錦衣公子看看兔子,再瞧瞧林秦,默了半晌,笑道:“好兔!”把摺扇一合,對那些兔子隨手指了一個,“我就要這個。”

  林秦原以為他必定會覺得受欺騙而憤然離開,不想居然順勢裝傻。那漢子已迅速把他指的用麻繩穿好,遞出來:“三十個大錢。”錦衣公子摸出一分碎銀丟給那漢子,“不用找了。”

  一指林秦,“多的就當是請這位小哥的跑腿錢,給我送回去。”那漢子千恩萬謝,對林秦道:“小秦就幫這位公子把兔子送回去吧。”

  這一去豈不難回頭?林秦強笑道:“六哥,四嫂的攤子上可還等著我呢。”

  “過去你四嫂一個人不也照看的好好的!”漢子催促他。到手的銀子哪裡再有吐出來的份?再說這跑個腿送個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錦衣公子笑著瞥林秦。林秦無法,只得拎起兔子。

  走了幾步,林秦道:“公子不是還要買豆腐嗎?”

  “也是。那就請帶路吧。”

  林秦便故技重施,哪裡髒往哪裡走。

  “肥來了!肥來了!”

  身後傳來粗聲吆喝。那錦衣公子起初並沒在意,直到那聲音近在咫尺突然暴喝:“還不快讓開!潑到了可不管!”急忙下意識地往旁邊跳。

  只見一根扁擔兩個糞桶晃蕩著險險而過,土黃色的糞水滴答在地上,散發出讓人窒息的氣味。

  林秦差點被嗆的暈過去,陣陣噁心,趕緊捂住口鼻。看後面,那錦衣公子卻依舊跟著,反而緊趕了幾步,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發現林秦偷眼瞧自己,竟然微笑點頭示意。

  等到了五嫂的豆腐攤子邊,一雙錦緞繡金的鞋已髒的不成樣子,袍子的下擺也滿是污垢。他卻似乎絲毫不以為意,笑吟吟地買豆腐,笑吟吟地付錢,笑吟吟地請老闆娘讓林秦幫忙把豆腐送回家。

  一路裝傻。

  林秦裝傻,他也裝傻,不動聲色。裝傻一路。

  回程,錦衣公子在前面走,林秦拎了兔子和豆腐,跟在後面。越走路越寬,越走越整潔,只見青石鋪路,再無爛泥滿地;只見車馬暖轎,縱有零星行人,也是衣冠整齊面料上乘。

  到了一處門庭,朱紅門扇上拳頭大的銅釘,石獅張牙舞爪,描金區額上書著斗大的‘西門’二字。錦衣公子上前,門子立即恭敬地行禮:“老爺您回來了。”為他開門。

  西門敬點頭,回身招呼林秦:“進來吧。”

  林秦不知自己是怎麼進的大門,只抬著頭,從左望到右,從右望到左。這白牆紅瓦,這琉璃飛檐,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恍如隔世……

  西門敬將他的迷茫看在眼中,嘴角彎起看不見的弧度。

  走了一段,西門敬喚過一名家丁,指著林秦吩咐道:“帶這位小哥去廚房。把我買的兔子和豆腐交給廚子,老爺我今天想吃兔肉燉豆腐。”

  家丁應了,帶林秦走。

  西門敬逕自去了,沐浴更衣,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換了個乾淨。收拾完畢,坐定後,那家丁便來回報已經把林秦送走了。

  西門敬問:“你帶他到廚房,可有什麼特別的事?”

  “那位小哥把兔子和豆腐交給廚子後就走了。不知老爺指的是什麼樣的特別?”

  “有沒有東張西望?有沒有戀戀不捨?”一笑,“看見了那些食材,有沒有流口水?”

  “這……好象沒有啊。他半點也沒停留。小的倒覺得他皺著眉,似乎有點心情不好。”

  哦?這倒有點出乎西門敬意料。剛進門時見那小哥東張西望,似乎對這宅子十分羨慕,但到廚房見了尋常人家絕對吃不到的昂貴食材,卻不為所動嗎?

  原本想,他的jì家切口這麼熟,必定是平民窟中愛慕虛榮的暗娼。因為那雙手,絕對不是出身平民窟的正經幹活人會擁有的。

  不禁自言自語:“……究竟是什麼人呀?”

  他西門敬多年在南方跑生意,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最近才回到京城來盡孝。本以為自己已經把京城熟悉了一遍,但看來京城大大小小的脈絡似乎還得多摸摸才成。

  第六章

  從西門敬家出來後,等林秦回到姜氏的餛飩攤,才發現天快黑了,餛飩攤也已收了。富人居住的地方和貧民窟隔的極遠,幾乎在城市的兩端。林秦忽然覺得好笑,這麼遠的距離,西門敬居然願意一路走過來,再一路走回去。

  林秦便往桂八家走——或者說,回家。桂八也已經回家了,煮了飯菜等他。下飯的依然只有一個蔬菜,上面灑了些肉末,算是葷腥。

  林秦默默吃飯,什麼都沒說。桂八臉上陣陣發燙:自己真是沒用,一個大男人,只能給老婆吃這些。

  小公子吃的該是瘦肉粥銀耳蓮子羹魚翅燕窩熊掌雞鴨魚肉,就是吃素,也該是玉屑米飯、蒸餅糖糕、蘑菇香蕈、筍芽木耳、黃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頭蘿菔、山藥黃精……

  為了給林秦治病、調養,幾乎把桂八積攢的那缸銅錢消耗殆盡。原本桂八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每日掙的同樣那些錢,卻要養兩張嘴。

  林秦忽然道:“不要再給我買衣服了。”

  “啊?”

  “現在已經夠穿了。”

  “可是……可小公子你不是習慣每天都要換——”

  “不用你提醒!”林秦皺起眉。若真要稱他的心,豈止每天都要換衣?原本就是上茅房方便了一下也要把里外的衣服都換了,為的是不帶上茅廁的晦氣。

  所以文雅的用語中,‘如廁’也被稱之為‘更衣’,只有粗鄙的窮苦人家才一口一個拉屎撒尿。可如今在這片街坊中,莫說方便後換衣服成了讓人側目的古怪事,連每日換衣都讓人嘖嘖搖頭覺得奢侈浪費,因為棉布衣服洗的次數越多便爛的越快。

  這片街坊,是桂八的住處,他不想失去這目前唯一的安身之處,所以只有盡力去適應它。

  林秦放柔了聲音,道:“當家的,現在衣服夠穿就成了。每日裡賺的錢得想辦法積攢起來;有了本錢,才能把油擔子變成油鋪子,把油鋪子慢慢做大,到時買房置產,整頓家當,什麼沒有?”

  拉拉桂八,悄聲道:“今晚你別睡地上了。”

  桂八初時還不明就裡,到了晚間,林秦又來拉他,才明白過來。是夜,桂八猶如做了個遊仙好夢,魄盪魂清。出去賣油時,心中快意,擔子便似沒了斤兩,輕的都快能飄起。

  林秦揣了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往銀票上所記之通達錢莊去。準備把銀票兌換,用自己的名字重新存下。

  只要兩人齊心,好好打理,那白牆紅瓦和琉璃飛檐,並不是水中月鏡中花。林之姓氏,依舊會擁有無上榮光。

  到了錢莊裡,掌柜的接了銀票,抬眼把林秦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秦見他臉色有異,正覺得奇怪,那掌柜道:“這銀票似乎受了潮,字跡有些模糊。小老兒不敢做主,得去請示一下東家,這位客人請稍坐。”

  說著就跑到裡面去了,不見蹤影,林秦想叫住他也來不及。

  無法,只得等著。那銀票有些受潮倒是事實,但絕對不會有假。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隊衙役衝進錢莊大堂,掌柜指林秦:“就是他。”衙役拋出鎖鏈,嘩啦套上了林秦的脖子。

  原來兩月前一個下大雨的夜晚,清波門一家商號遭到盜賊光顧,丟失了不少金銀珠寶和銀票。金銀雖然有印記,但可以熔化了重新鑄造,而失竊的銀票蓋有通達錢莊的印信,要兌換成銀兩,就必須到通達錢莊的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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