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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光宗病後曾先後進服宮廷醫生崔文升所進瀉藥和鴻臚寺丞李可灼自稱的所謂“仙方”,才致病勢加重,最終不治。而首輔方從哲還擬旨賞賜李可灼,這更激起了群臣的激憤。光宗崩後,國本之爭再次提及,東林黨人多次上書彈劾鄭貴妃奪嫡,而鄭貴妃有時任首輔方從哲的支持,兩方相持不下。

  僵持之際,早就淡出朝政多年的太師沈敘卻突然向以鄭貴妃為首的政治集團發難,支持東林黨人扶持光宗皇長子朱由校繼位。沈敘雖遠離朝野官場多年,但始終受神宗敬重,在朝中門生擁躉者無數,加之又有汝寧長公主的背景支持,在朝勢力依舊很大。

  在太師沈敘和東林黨人的支持下,朱由校擺脫鄭貴妃等人的挾制,於九月初六即位。改當年八月之後為泰昌,次年為天啟。

  而京城所發生的一切變故交鋒,明槍暗箭似乎都被隔絕在蘇州城外那條渢江之外,一點都沒進到沈望山的耳朵里。

  直到那道命他回京復職並且擢升他為國子監祭酒的聖旨到來。

  朱由校即位後,再次啟用萬曆年間被罷黜排擠的東林黨人,而沈望山更是因沈敘和汝寧長公主的的關係得到天啟帝格外的優待。

  他跪下接旨的時候,神思恍惚,仿佛這五年的貶黜不過一場意興闌珊的夢,悲喜皆空,他從正九品的蘇州學正一躍而成從四品的祭酒,國子監第一人,他卻並沒有撥雲見日的欣喜,心中只覺可笑,朝廷的晉封當真竟這般兒戲。

  身旁站著恭賀他升遷的地方官員站了一屋子,臉上全是諂媚逢迎,一時間他又從人人避之不及成了人人歆羨巴結的對象了。

  隨著那道聖旨一塊兒來的還有父親沈敘的家書,催促他儘快返京就任。

  那一天,正好幾月初十,第二天便是杜若清十七歲的生辰。

  回到杜府的時候,他特意選了繞開清風水榭和濯惜閣這些有可能會遇上她的路走回自己的屋子。

  這一天上午,她還扯著他的袖子求他帶她去城外的山頂看日出,他還記得她說,“遠舟,我並不是喜歡日出,我是喜歡看日出的時候我們心中的那種感覺,覺得一切都來得及,一切都有無限的希望。”

  所以他在聽到那道旨意的時候,有一瞬,腦海中的確有閃過敬謝不敏的念頭,他的確有那麼一瞬動搖了,為了她。

  然而,只是一瞬。

  可是他還是撞見她。

  她遠遠地站在那兒,朝著他微笑,他竟有些不敢走過去。

  “我要走了,清兒。”他閉了閉眼,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啊。”她向看著他,臉上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叫他看不出她的一點難過,“遠舟,你能這樣告訴我,我很高興。”

  “清兒,你會跟我去京城嗎?我娶你。”

  “我不會跟你去京城的,遠舟。”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說,語氣里也沒有故意賭氣的意味,異常平靜地就像在說她不喜歡吃胡蘿蔔一樣。

  他沒有再勸她,氣氛突然變得沉默壓抑。

  “遠舟,你什麼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吧。”他的聲音有一絲喑啞,眼神飄向其他地方,不敢在與她對視。

  “遠舟,多留一日吧,”她低頭,扯扯他的袖子,聲音輕輕地說,“明天是我的生辰,陪我去趟寒山寺吧。”

  “好。”他拍拍她的頭,聲音依舊沙啞艱澀。

  第二天傍晚時分,她拉著他爬上寒山寺高高的鐘樓。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扶著圍欄,向外看,傍晚的風很大,飛揚了她半綰的長髮和一襲的白衣。

  她在看山,而他在看她。

  沈望山在她旁邊靜靜看著他,眼睛裡閃著半明半暗的光彩,眼前的她似乎正與他心中某個影子緩緩重合。

  “娘,清兒來看您了,”她看著外面重重的層巒疊嶂,突然輕輕地說,“今天,我還帶了個人來看您,他···他是清兒喜歡的人,他很好,您就放心吧。”

  他看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攬過她的肩,抱住她,顫抖地、用力地抱住,就這樣,好像抱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時間都停住。

  他放開她,她看著他笑,說,“遠舟,我不難過,真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清兒,我只是想抱抱你,不為了安慰,不為了告別,什麼都不為,只是簡單地想抱著你而已。”他想。

  她轉身,繼續憑欄遠眺,她的眼神看向縹緲的遠處,連聲音也突然變得遙遠空靈,“我的母親名叫謝清,字惜澈,對,就是我名字里那個清字。她出生名門,是南陽謝家長女,父親年輕時遊學至南陽遇到我母親,他們相愛,當時的謝家,其煊赫威望是杜家遠遠不能比的,我曾經問父親,母親的那個謝是不是‘舊時王謝堂前燕’的謝,父親說不是,可是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可以想見當時的謝家在南陽的聲望地位,可是我母親當年還是不顧族中長輩的反對義無反顧嫁了我父親,當時,其實真的是下嫁。所幸我母親與父親一直都是琴瑟和諧的,唯一的遺憾或許是,她無子,”說到這裡杜若清的神色仿佛忽然悲傷沉重起來,“他們成婚多年,上天卻始終不願意賜我母親一個孩子,所以當她終於懷上我的時候,才不顧大夫當時她的身體虛弱的勸阻堅持把我生下來,她實在太想抓住當母親的機會,後來她在生我的時候難產血崩而亡,她是我的母親,可我從未見過她,我從不過生辰,因為我的生辰便是她的祭日,或者說,是我的降生,帶來她的死亡。我並不難過,因為我對我的母親並沒有那種深重的感情,我對她僅有的一些了解,全部來自於我父親。可是遠舟,你知道嗎,杜若清,我的姓氏來自於父親,名字來自於母親。母親走後,我就是父親身邊唯一能陪伴他的人了,所以我不能跟你走,我也從未想過離開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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