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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大人倒是心懷天下,憂患蒼生,”她冷笑著,“可惜啊,一個小小的太子被刺案,朝堂上一時風頭無兩的司業大人最終也不過是落得個貶官外放,逐出京城的結局。沈大人這就是你侍奉的君主,就是你為之殫精竭慮的朝廷,就是你所相信的黨派,你情深義重,無怨無悔,亦詩亦兄地敬重著他們,連個小小的錢袋子都捨不得丟棄,你出事之時,滿朝的文武,國之棟樑,都是群聖賢書讀得好的,可有人替你說過半個字。”

  杜若清的話,一下子刺中他最不願提及的地方,所有粉飾的太平瞬間土崩瓦解,他的驕傲自尊讓他不允許別人看出他的失落苦悶,他原以為蘇州旖旎的風光讓他忘掉了傷痛失意,卻原來並沒有,反而隨著時間歷久而彌深,杜若清的話確實刺傷他,只是她不知道,一直以來令他最痛心的並非官職被貶,前途斷送,而是他的信仰崩塌,理想幻滅,他被最信任的黨算計,被最親近的朋友拋棄,他來到蘇州的時候,一無所有了,他聲音艱澀“難道杜小姐認為所有寒窗苦讀十年才金榜題名得見聖朝的讀書人所求的就只是一個功名,幾石俸祿嗎。”

  那天,她被杜珗禁足在屋子裡思過三日。

  出來之後,他們都再不曾提起,關於京城,關於朝堂,關於東林黨。

  她依舊叫他遠舟哥哥。他依舊溫潤寬厚,待她寬縱溫和。

  可他們都曉得,有些隔閡,不能消弭。

  她清楚地知道,他會離開,遲早。

  “遠舟!”

  她突然出聲,沈望山正執著枚黑子要落下,卻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驚了驚,那枚黑子從指間掉了出來,落在棋盤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她看著他,眼裡仿佛有浩瀚星海,眸光燦若星子。

  他在她的目光里無處躲閃,突然咳嗽了一聲,撿起那枚棋子,落在正確的地方,然後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要輸了就耍這種花招,可是沒有用的。快下,快下。”

  杜若清“蹭”地從石凳上站起來,膝蓋卻不留神撞到石桌上,疼得她眼淚都要流下來,立刻俯身去揉傷處。

  沈望山見狀也忙過來,替她揉揉膝蓋,一邊訓斥,“動作那麼大做什麼,也不小心些。”

  “遠舟,我並未與你玩笑”她直起身,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本該有的氣勢,被這一撞全沒了,“還有,這局棋,我輸了,你考慮考慮。”

  說完她便轉身一瘸一拐地跑出水榭。

  只留下沈望山一個在水榭發著愣。

  ☆、06

  接下來的幾日,沈望山像是還沒回過神來,杜若清也再沒有主動去找他,只是日日吩咐凝霜送信給他。

  信也就罷了,沈望山不知道杜若清究竟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多情詩,一日一日從不重複地抄給他,他覺得他看著那些東西有些頭痛。

  直到有一日,杜若清身邊的紫衣侍女像往常一樣給他送信,他以為又是一堆從古至今,東拼西湊的情詩,展開卻發現紙上僅僅兩句。

  “遠舟,你喜歡我,我曉得。”

  他看了失笑,心想,她還是這麼自負的一個姑娘。

  第二句,

  “來日大難,口燥唇乾。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來自《樂府》,與她前些日子送過來的五花八門,情義繾綣的詩詞相比,這句實在太過樸實,可他看著紙上她跟著他學了三年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筆跡,卻突然覺得自己輸給她,一敗塗地。

  午後,她坐在書房裡看書,看得很是煩悶,卻見他推門進來。她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

  “這幾日是不是沒有好好練字?”他逕自走到她的書桌邊,“信上那幾筆字寫得實在不堪入目。”

  “我覺得還好啊······”她輕輕地底氣不足地說道。

  “把今日的字寫了,就帶你出去逛逛。”他替她把書收起來,展開一張宣紙用紙鎮壓平。

  “遠舟,你是···真的?”她聽到他的話,激動地幾乎語無倫次,卻又有幾分緊張與不確定。

  “什麼我是真的,”他噗嗤笑出聲他拍拍她的頭,然後認真地說,“真的。”

  接下去的日子,仿佛是要消耗揮霍掉他們這輩子所有的好時光。

  他們賭書潑茶,遊山玩水。走遍蘇州城裡每一處茶樓店鋪,嘗過每一種茶點,聽過茶樓里說書先生每一段老掉牙的故事和“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踏遍城外每一處山峰溪流。

  杜若清覺得,她的人生再不能比這些日子更快樂了。

  杜珗聽到若清告訴他,她與沈望山的事時,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嚴肅地沉默。

  像一個局外人自始至終冷靜自持地,看著事情不斷發展,直至走到最後那一步。

  可最初,杜若清實在太快樂,根本不在意是否得到父親的祝福。

  ☆、07

  時間不管不顧地向前奔去,兩年的光景匆匆而逝。

  萬曆四十八年七月,紫禁城裡先後發生兩件大事。先是萬曆帝朱翊均駕崩,諡號神宗,太子朱常洛繼位,然而同年八月,朱常洛得病,九月初一便突然駕崩。廷臣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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