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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了點頭。宣宗瞻基子息薄弱,成婚數年,只有孫貴妃生女常德公主,再就是這薛貴人又新給他添了一個女兒。本來作為少數育有子女的后妃之一,薛貴人這次可以母憑女貴,身份提高不少,誰知又沒了。現在見皇后如此說,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不成?

  “這就是當時薛貴人進的補藥,我偷偷命人拿去驗了,裡面竟有不少附子!”

  “附子?為何不稟報皇上,徹查此事?”附子一味,有虎狼之性,多服可以使人心跳加速、氣血凝滯,產後之人本來體虛,再進這味狠藥,自然無異於催其性命。

  “可是服侍薛貴人生產及侍奉湯藥的穩婆,原是我的奶娘。此次我專門薦了她去替薛貴人接生,還在臨去之前叫了她到坤寧宮面囑了一番。”

  我已漸漸明白事情本末。依胡皇后所言,她或許原本意在示好,誰想反遭人利用,借了她奶娘的手除掉薛貴人,如此,縱是她有什麼疑問亦不敢聲張,怕是事情出了後反要替人掩飾。這一箭雙鵰的計策,倒象是出自孫貴妃的手筆。

  “那姐姐打算怎麼做呢?這事就這麼讓它過去了嗎?”

  “不能就這麼算了!”胡皇后的眼中瞬間竟有凶光閃動。我一驚,仔細看時,卻又不見。“若說爭個後位爭個太子也就罷了,誰不畏死?可如今薛貴人生的不過是個女孩,也遭了這樣毒手,據說後宮之中遇有皇上臨幸過的,她都要去‘噓寒問暖’一番。不過是仗著她和皇上一點兄妹情分,便這樣無法無天。本宮原欲安守後位,如今看來也非長策,還須做個了斷才是正理。”

  這真的是那個恬淡超然、德容兼備的皇后嗎?我一時有些疑惑。暗自慶幸沒有入宮真是個正確的選擇。情勢逼人,有時為了生存人真的可以做出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來。

  “妹妹,”皇后熱切地看著我:“我知道,皇上喜歡的其實是你吧?你若肯說上幾句話,定比我們千言萬語都管用。就不知妹妹肯不肯?”

  “姐姐說笑了。我不過一介藩王之妃,如何敢比皇后?”我支吾著:“何況事無憑據,教我從何說起?”

  “憑據我有。”皇后的眼睛亮閃閃的:“說來也巧,前些日子我的人在宮中巡邏,恰好聽見孫貴妃的宮女和一個太監鬼鬼祟祟地說什麼。雖聽得不十分真,倒也明白是把什麼人藏在南門外她家的莊子裡了。我的人也算曉事,並未驚動他們,只來稟了我。事肯定不是好事,不然也不會神神秘秘的了。我倒估摸著莫不是她久不見再懷孕,耐不住性子了,想在外面借個野種什麼的?若是如此,事就大了。我父母都是亡故了的,家族也沒有什麼指望得上的勢力,如今有了你這麼個妹子,倒是全靠你了――若能訪查出她做了什麼yín亂宮闈的事情來,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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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坤寧宮出來好久了,我的心情依舊不能平復。先帝幾個妃子“殉死”時的慘狀歷歷在目:其中潭妃皇子都已長成,依然逃不過三尺白綾;何妃不肯就死,竟被行刑太監追得滿處亂跑,最後也被按住就地勒斃。

  究竟何苦要嫁入帝王家呢?――若是可以選擇。別說瞻基不是我心所愛,縱是愛上了,但凡他是個帝王,是個有責任讓三宮六院雨露均沾的帝王,是個必須為傳宗接代而“忙碌”的帝王,我也斷然不嫁。慧劍斬情絲總比小火慢熬所受的苦楚小些吧?還是慶幸我選擇的不過是個王爺,而且是諸王之中地位最高、緋聞最少、姬妾幾無、甚至為了征戰連正妃都還虛位以待的王爺。――雖然還是有鳳舞。想到這裡,我眨了眨眼睛。鳳舞。這場爭奪愛人的戰爭中,我會贏嗎?嗯,還是相信自己吧。我輕輕地笑了笑,縱是輸了又何妨?人生在世,誰不愛一場?

  瞻墡的書信抵達的時候,我正在為姐姐梳頭。從記事時起,姐姐的美麗就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也是我們全家人精心呵護的對象。故此幼時家境雖一度貧寒,姐姐卻從不曾真正受什麼苦,父親外放時走南闖北都帶著我,姐姐卻被寄住在京城師傅家裡學習琴棋書畫。雖如此,這並未影響到我姐妹之間的感情,我最喜歡偎在姐姐身邊,或邊欣賞她的美麗邊聽她柔柔地撫上一曲;或親自動手為她選裝梳頭。偶爾姐姐也會攬我在懷中,一本正經地教我詩詞格律。從我有了自己的“公務”,我們姐妹相聚的時光就更少了,也格外令人珍惜。

  采雅是舉著鴿子跑進來的,邊跑邊叫:“小姐,小姐!”及至進來,方吐了吐舌頭,垂手道:“大小姐。”見她這樣,姐姐只是輕柔地笑了笑,我則嗔道:“什么小姐小姐的,難道進來時竟不知道這是大小姐的屋子嗎?這丫頭,改不了毛毛燥燥的性子。”

  采雅嘻嘻笑著,又舉起鴿子來,道:“是姑爺的信呢。”

  我當然早看見了,此時見姐姐也含笑看著我,不由生出幾分扭捏,便反打趣她道:“采雅這丫頭,小姐姑爺地叫著,也分不清是哪位小姐,哪位姑爺,倒叫我不敢拿這信了――本來原該是大小姐的信才是呢。”

  姐姐的臉上是一成不變的柔美:“含煙,你還來開玩笑,你當我不知道當初的聖旨是怎麼來的嗎?還想我為你的替嫁感恩戴德嗎?”

  這次輪到我吐舌頭了――原來竟不曾瞞過姐姐。嘿嘿,指婚的聖旨是怎麼來的?當然是我騙來的。待選秀女當中,姐姐驚才絕艷,自是無法不受人矚目,而我又斷不肯讓姐姐嫁入皇宮,是以少不得在皇帝耳邊吹吹風,不咸不淡地點點籠絡藩王的好處,又不經意間讓寫滿襄王字眼的奏摺出現在他的面前,如此竟成功地將這道聖旨騙到。至於聖旨上緣何未寫姐姐的名諱,那更是在瞻基手書之時我不小心打翻一隻瓷碗造成的。――打翻時他還未寫名字,接著寫時,被我誤導便已帶過。

  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姐姐著想的――一是姐姐本就不願入宮(雖然瞻基本也並非定要姐姐入宮,我若直接求了瞻基,他也未必不肯放了姐姐);二是當時姐姐和陸凌風的感情正在膠著階段,明明相愛卻誰也不肯明言,正需要這樣一樁外界的刺激來激發他們的情感。當然,還有第三個原因:我對太后及瞻基的反覆試探已無可容忍,為自己尋覓一個相伴終生的愛人已成為當務之急。

  可是原來姐姐竟是知道的,我不由得羞紅了臉,胡亂應了幾句,便拉著采雅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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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這無非是一封普通的平安家書罷了,我還是遣開採雅,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享受這一個人的溫馨。

  果然,拆開裹住鴿腳的鐵環,裡面只有一張折成窄條的便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道:“已至開封,勿念。另:鳳舞已隨軍。”

  我定定地看著這張紙條,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瞻墡果然是帶了鳳舞去了,不顧軍紀也不顧我的感受。他不是和我暗示過他對鳳舞並沒有什麼真感情嗎?我長期以來的調查也顯示著這一點。難道是我錯了?不然就是真的鳳舞太重要?鳳舞。我的心中迅速掠過關於她的一點一滴:老將軍高遠一生未婚,卻在四十歲上得女,在戶部的籍冊上更是根本就沒有她的名字:我派人監控高遠一家卻發現屢次有刺客來襲也屢次被保護;我試探地和瞻墡提起宮中的錦衣衛以及太后他反應強烈;漢王挾持我欲交換鳳舞;我“不經意”提到鳳舞不宜多見人他也沒有反對……還有,我最近總是做關於鳳舞的夢……夢?我的心裡仿佛被什麼觸到,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的東西,可仔細想又想不起來……

  搖了搖頭,我起身走到床頭,拉開被褥,輕輕旋開一個凸起的木鈕,一方暗格便出現在我面前。――這東西存在好久了,早在當初建房的時候,我纏了施工的匠人學習土木技巧,便親手做了這暗格,是以雖極粗糙,卻是個紀念,更是我心愛之物。暗格里整整齊齊碼著一摞的公文信件,我把紙條輕輕展開放了進去,又想了想,還是把所有的公文信件都拿出來翻看。

  所有的紙張上面都是相同的筆跡――瞻墡的筆跡。大部分都是歷年來他與兵部、禮部來往信函和公文,一些重要需存檔的則是我謄寫的副本。而這張字條則是唯一一張真正寫給柳含煙的信函。

  我從裡面隨意抽出一張:是永樂十九年漢王因罪改遷樂安時的奏摺,瞻墡力陳漢王種種不軌,對目前朝廷對藩王擁兵及權限的處理提出了疑問,但亦稱終是嫡親骨肉,對漢王的處罰太過,反易激之而生變。此折雖是我臨摹而得,但瞻墡字體我習之多年,亦頗得斯人風骨,加之文中慷慨激昂,有理有據,於今觀來仍依稀可見當年做為唯一封王皇孫的他,如何叱詫風雲,意氣風發,好一番儒將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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