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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笑了笑,說:「要不,再調你至欽天監?」

  「感謝皇上,但還是不了,當興趣變成非做不可的工作時,就不有趣了。」由這話可窺見李從青遊戲人間的人生觀,悠閒渡日子擺第一,有趣過生活擺第二。

  也許是談及李從青最感興趣的喜好,也許是皇帝的態度太親和,他們一句、二句的隨意閒聊起來,漸漸的彼此都放鬆了,不再拘束緊繃,不再有如天涯海角的疏遠。

  「譬如熒惑守星之象,自古認為是天災國禍與上位者死亡的預兆,事實上不過是自然規律的運轉。」李從青指著星星,非常難得的打開話匣子。「星星無論在天空中如何運行,最後都會回到相同的地方。」

  滿天星子宛若破碎一天空的冰晶,閃爍著,似乎每顆都埋藏了一個故事。

  皇帝發覺,喜歡聽李從青慢悠悠的說話聲音,微笑傾聽。

  李從青發覺,喜歡看皇帝那溫和得幾近溫柔的微笑,這使他幾乎快忘了他們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前幾個時辰還在煩惱皇帝對他另眼相看,這會兒聊一聊,便把煩惱拋諸腦後,忘事忘得快倒也是他的特長了,更何況皇帝要用哪另一種眼看他,他也控制不了。懶得多煩惱,不如不煩惱。

  他們站著說話,站累了,並肩隨興坐下來。

  二人之間靜默下來,氣氛卻不會因為安靜而不自在。

  只這樣悠悠靜靜地坐著,什麼話都不說,也很好。

  嗜睡的李從青坐著、坐著,不知不覺睡著了,頭一下一下的點著,身子晃了晃,十分大不敬地往身畔的皇帝肩上靠。

  皇帝轉頭凝視他。

  二人的臉靠得那麼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溫暖的呼息,不自主地睇著近在咫尺的紅潤唇瓣。

  你的唇,好吃嗎?讓我也咬一口嘗嘗好嗎?

  想著,克制不住地俯下頭,輕輕印上緋色春花……霎那間,連自己都嚇了好一大跳,彈開身,刷地霍然站起。

  李從青傾身跌在糙地上,驚醒了過來,睜開朦朧的雙眼,茫茫不知所以然的仰望他。

  皇帝無言瞪視著他,向來溫文爾雅、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時顯得有些懊惱慍怒,眼神複雜卻又深沉若海。

  「怎麼啦?」李從青眨了眨眼問。

  皇帝的喉頭一緊,眸中瞬逝過一道不明光芒,表情不怎麼好看的別開臉,不再看他,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開。

  「他生什麼氣啊?」李從青不解的噥噥自語,晃了晃昏昏欲睡的腦袋,倒頭又躺下來,用很神奇的速度墜入夢鄉。

  反正他在家時常常在庭院糙地睡,習慣了,沒考慮到家中會有人拿被子蓋在他身上,而這裡是荒郊野外,老天爺不會好心的掉下一床暖被給他。

  然而叫他詫異的是,當他隔天醒來時,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回到行宮的屋裡,亦不清楚是誰帶他回來,他的熟睡和昏倒幾乎沒差別,對外界呈現隔絕的狀態。

  嗯……會是皇帝嗎?噯,怎麼可能嘛!

  李從青想錯了,帶他回房的,正是他認為絕不可能的皇帝。

  當時皇帝走開一段距離後,忍不住回頭再看看李從青,竟然沒起來,躺下去繼續睡,直教他又想氣、又想笑,懶也不是這種懶法,真是太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了!

  秋夜寒涼,不忍心他吃風受凍,只好踅回他身邊。本想命令他回行宮,卻見他已然睡熟,猶豫了下,彎腰打橫抱起他,避開守夜的衛兵,安置於一間空房中,放下他便匆匆離去,不曾稍停。

  慣於自我控制的皇帝,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即將失控。

  (注)熒惑:中國古代火星名稱,熒惑守心為火星與心宿(天蠍星座)重疊的星象。

  第5章

  李從青和魏小渺一行人千里迢迢,跋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始而接近楚南邊境。

  當他們入宿驛館、準備明日再啟程進入楚南時,赫見七王爺宋煒已在驛館等候他們。

  「下官李從青見過七王爺。」

  「小人拜見七王爺。」

  李從青和魏小渺向七王爺拜揖。

  「小渺,你終於來了。」七王爺目光灼灼地注視魏小渺,直接把李從青當做虛線人,沒看到。

  「七王爺,許久不見,皇上特地囑咐小人代他老人家問候您。」魏小渺極恭敬客套,低垂臉容,不與他的眼睛對視。

  李從青站在一旁,明顯感受到二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雖說自掃門前雪慣了,可七王爺一副要將小白兔模樣的魏小渺一口吞吃的態勢,不替魏小渺解圍倒說不過去了。

  「咳咳,王爺,魏大人奔波一日了,想必飢餓疲憊了。」李從青不說自己餓了累了,因為七王爺十成十會掃給他一記「干本王爺屁事」的冷眼。

  七王爺聞言,這才領他們用餐,他亦入座同他們一塊吃飯,不過他看起來是更想吃了魏小渺。

  味如嚼蠟的一頓飯糙糙用畢,魏小渺喚人準備熱水浴桶搬至李從青的寢房,要親自服侍李從青沐浴更衣。

  七王爺的臉臭得要命,這才正眼望向李從青,惡狠狠的瞪。

  李從青不驚不恐,好整以暇,甚至還想向七王爺炫耀說,有時小渺和我睡同一間房呢,小渺的睡相好甜好可愛哦,嘿嘿嘿……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挑戰七王爺的嫉妒心比較聰明。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之後爬上床,破天荒的,他竟然……睡不著?!

  翻來覆去的像煎魚,煎了好一陣,魚煎焦了,周公還是沒上門拜訪,索性披件外褂走出屋外,觀看星空。

  仰望滿天星斗閃爍,不由得想起自己和皇帝一起夜觀星辰的情景。

  他喜歡沒骨頭似地倚在皇帝懷裡,或枕在他腿上看星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關於星星的故事。他的皇帝情人總會含著寵溺的微笑,不看星星,看他。

  他是否也正在看這片星空呢?噯,真想他了,要是他不像我一樣的想他,回去肯定給他一頓牛脾氣好瞧。

  這個念頭讓他忍不住想發笑,他非是驕縱矜傲之人,唯獨對皇帝任性得不得了,而皇帝對他竟也萬般包容,逆來順受。(除了在床上之外)

  逆來順受……噗,終究忍遏不住噗哧笑出來,偉大英明的皇帝陛下怎麼被他說成小媳婦啦,哈哈!

  在心裡釀著蜜,稍微緩解相思之苦。

  好不容易有點睡意了,返身走回寢房,忽瞟見有一個人從魏小渺的寢房開門跨出,二人撞了面。

  「王爺。」李從青向他打揖。

  「嗯。」七王爺臉色很難看的漠應一聲,仍舊對他不理不睬,擦身而過。

  「王爺,下官有句話想同您說,若有得罪,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李從青對著他的背影再道。

  「什麼話?」七王爺停步斜睨他。

  「強扭的瓜不甜,強摘的花很快就會枯死了。」

  「哼!」重重一哼,拂袖而去。

  李從青回到自己的寢房,再爬上床,拍拍枕頭躺好。「睡覺、睡覺。」

  終於,周公來敲門了。

  次日早晨醒來時,見魏小渺一如往常,已在房中準備伺候他起床。

  李從青不經意瞄見魏小渺脖頸上有幾片小小的瘀痕,像是吮出來的,他對這種痕跡毫不陌生,皇帝常常在他身上落下這種印子。

  漱洗好並穿戴整齊後,他隨口道:「小渺,替我拿條領圍好嗎?」

  「是。」

  魏小渺從衣箱翻出一條絲綢藏青花紋領圍,要替李從青圍上。李從青卻拿過來,輕輕圍繞魏小渺纖細的頸項,遮蓋那些曖昧的痕跡。

  魏小渺一怔。

  「這領圍的花色不適合我,你圍好看多了。」李從青淡道。

  「小人再替大人拿一條。」

  「不用了,我剛剛看到領圍時才想到我不適合圍領圍,圍起來活像猴子似的。」訕訕自嘲,又道:「我瞧這楚南儘是窮山惡水,滿目刁民,沒什麼意思,咱們逛二圈在哪兒提個到此一游就離開吧。」

  「李大人……」魏小渺欲言又止。

  「如何?」

  「小人可能必須留下來一陣子才能走。」

  「皇上叫你留的嗎?」

  「不是……」

  「你自己要留?」

  魏小渺不語。

  「小渺,你確定你要留下來嗎?」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麼這幾天你好好想一想,無人能勉強你,你也不要為難你自己。」李從青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說什麼,他是局外人,沒立場更沒資格介入。

  數年相處下來,他知道魏小渺雖然外表纖細,但內里比任何人都堅韌,而且相當聰慧,要不然怎能統管內宮,又將他和皇帝的秘密守得滴水不漏。

  這魏小渺的一顆七巧玲瓏心,當真要遺留在這南荒之地?算了,不關他的事,做麼想那麼多,魏小渺是何等人物,用得著他瞎操心嗎?過幾天便轉往二河去看看老三,玩玩一雙可愛的小侄兒,然後打道回府。

  至少,在冬天之前回到京城。

  當年被那位「大俠、壯士、刺客大哥」刺傷後,肩膀到了冬天偶爾一抽一抽的疼,皇帝會替他揉捏,用掌心捂暖畏寒的舊傷。

  嗯,冬天前一定要回到家,回到情人身邊,叫他抱著自己渡過漫長的寒冬。

  ◇

  後來的幾次秋獵,皇帝都會召李從青和其他一些文官前去。

  李從青的騎術沒變好,每回依舊一無所獲,可每次都會得到皇帝賞賜的一塊肉,讓許多人眼紅得要命。

  而每次秋獵,他和皇帝會於夜深人靜時在大糙原碰面,簡直像背地裡偷偷摸摸的半夜幽會,儘管二人只是悠悠淡淡地閒談些無關緊要的話,有時安安靜靜地沒說上幾句,並無任何親近或逾矩的奇怪行為,可似有意、若無意地,一股曖昧氛圍在他們之間悄悄萌發、滋長、盤根錯結。

  李從青為此感到既困惑、又困擾,有種自己活像女人偷漢子的錯覺,著實讓他想先哈哈大笑個二聲,再抱頭大叫我不是女人啊啊啊──

  皇帝為此很鬱悶,他明明是個穩重如山的人,從不毛燥,更不急色,可如今卻有種想將李從青壓倒在地、拆吃入腹的糟糕衝動。祖上有明訓,一個好皇帝是不能用這種方式把臣子給撲殺吃掉的……

  他們都告訴自己,下回不要再去了,可恨兩條腿不聽話地往糙原移動,把這輩子唯一一次的優柔寡斷給了對方。

  平靜的表面下暗潮洶湧,說穿了,就是一種叫做「悶騷」的東西在發酵。

  天氣於一次降霜的黎明之後,迅速轉為寒冷,不再適合狩獵,李從青終於不用像吃毒藥一樣的吃肉了,更不用做啥見不得人的事般地和皇帝私下見面,大大鬆口了氣,然而心底卻隱隱有一絲絲不明所以的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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