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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是沒事了,除了斷掉的傷處,身體都還能動,很好,沒問題。”御醫拿起手上的藥方點算著還要加什麼藥。

  自幼練出的膽子其大無比,因此這輩子被嚇到的次數真的很有限,但是季生突然從天而降趴在他跟前著實差點把他嚇到跌進路邊的花圃里。

  御醫搖頭,他的確是聽過什麼有人在崇拜偶像時會崇拜到五體投地,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活生生實證的傷例。

  光是想季生那麼有膽量地從很高的屋上頭表演猛地一躍,直到完美地落在他的跟前趴著,還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會有多痛……用腳指甲思考就知道。

  唉!要崇拜他也不是這麼個拜法啊!

  然而,瞧季生的反應,似乎又不太像值得讓他檢討自己無與倫比的魅力。

  炎非季生另有所謀,打算把他壓死?

  深仇大恨也不是這麼報法,何況他向來為人善良……應該不至於吧!

  依廣安的說法,季生的腦筋是直的、粗的,甚至於在某些時候是長少根筋,這樣單純的人應該沒有算計別人的腦筋吧!

  察言觀色,御醫運筆如行雲流水、三兩下就寫了數十味藥方。

  “你不是‘借住’在隔壁嗎?”季生刻意把“借住”兩個字念得既大聲又清楚。

  “嗯!腦子沒摔著,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樣。”御醫點點頭批下藥量。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怎麼會把我家當大街逛?你到底是來干仆麼的?”季生不容忽視地揮起包成一團的手。

  “唉呀!你這猴崽子,要不是御醫在,你摔死了都沒人救,快給我躺好,你身上有傷呢!”二夫人揪住季生的耳朵強迫他躺下。

  怎麼明明說是從屋上摔下來,摔得讓人大吃一驚,沒想到睡了三天後,季生竟然還是和剛從水裡釣上的魚一樣這麼活跳跳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皮肉傷而已,有啥好擔心的?”季生一邊哀叫一邊說。

  “有啥好擔心的?你這猴崽子!居然說有啥好擔心的!”二夫人的擰功剎那間更上一層樓。

  “啊啊!娘啊!您輕一點,您可是只有我這麼一個小心肝。”季生的淚花被逼得四閃。

  “哼!小心肝?你現下還有臉跟我說啥小心肝,跳下來時你怎麼不想想你是我的小心肝?聽到下面的人喊,說你跳樓了,你可知道為娘的心裡怎想?”二夫人怒火全開。

  “我才沒跳樓。”季生抗議。

  “你沒跳?沒跳怎麼可能從上頭摔下來?”二夫人一臉“你若是說謊,小心你的耳朵!”的表情。

  “會爬樹的猴兒也會有幾隻曾摔下地,娘啊!您輕一點啦!我是傷員吶!”季生皺起小臉哀求。

  為了避免娘親把他的耳朵擰下來當小菜,大丈夫能屈能伸,犧牲這一點點算不得什麼。

  站在床邊的御醫看看季生一副沒事人樣,抿抿唇忍著笑對二夫人說:“乾娘,既然季生沒事,那我去幫忙看著下面的人煎藥,因為內傷雖然看不見,留著總傷身。”

  “等等,你給我等一下,你叫她什麼?”

  乍然捕捉到聽起來很刺耳的詞,耳朵沒摔壞的季生立即跳起來,一把揪住御醫的袖子指著自己的親娘問。

  “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躺下。”二夫人雙手並用將季生往床上推。

  “娘,您別推我,我在問她很重要的事。”季生扭著閃躲娘親的擒拿手。

  剛剛不是幻覺,他一定有聽對。

  “我稱呼二夫人為我的親親乾娘,你不高興嗎?”御醫裝出很無辜的臉坦誠。

  啊呀呀!居然一點都不知羞地講出來,還親親乾娘咧!

  別人的娘也可以亂認,臉皮簡直厚得如銅牆鐵壁,送到前線去保證能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我為什麼要高興?”季生一把抱住自己的娘親怒視眼前的大敵。

  “呦!沒想到你長這麼大才學會吃醋啊!我早想生女兒,可是偏生了你這隻猴崽子,成天闖禍不說,神經又粗如神木,人家御醫又乖又貼心還自願當我的乾兒,我可是收得很開心。”

  二夫人笑咪咪地拍拍季生的背。

  “乾娘素來待我如親子,能得到乾娘的青睞收為孩兒,我真的很高興。”御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看著眼前的兩人,季生愣住。

  也許他真的神經粗如神木,可是看著娘親和那人一來一往地談笑,就好像有一扇門就這麼當著他的面被大力關上一樣。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季生莫名的覺得自己被人捨棄、被人忽略、被人傷害,心頭上充滿了可以被歸類為孤單和遭人背叛的感覺,娘也和廣安一樣要離開他了嗎?

  離開?!

  不會的……對吧?!

  眼看倆人越演越熱絡,簡直彼此快成了前世的冤家、上輩子的宿敵,季生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累了,請出去好嗎?”

  季生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他……聽不下去了。

  沒來由的恐懼襲上心頭,仿佛他再聽下去就會失去什麼。

  “累了?也是,你就乖乖躺著休養,省得每天出去闖禍讓我擔心,御醫,咱們就出去,讓他好好休息。”二夫人發出燦爛的母性光輝。

  嘴裡雖然是叨念不停,但是身為一個母親,對子女的關懷已是本能,她輕輕地扶著兒子躺下,拉上被子蓋好。

  “有事叫一聲,我讓人在你房外候著,知道嗎?”二夫人臨跨出門還不放心地叮嚀。

  “嗯!”季生轉頭哼了一聲表示收到。

  在一片混亂的七嘴八舌中,御醫別有深意地仔細看著季生,像人偶一般安靜地側著頭躺在床上,對於自己剛剛面對的難堪的場面,一點兒都沒有想到要躲避或者反抗的意識,直到自己再也忍不下才縮在一旁,這樣的性子是好還是壞呢?

  屋裡的喧囂人聲隨著人影的漸遠而陷入深沉的寂靜,外頭雖然是有人候著,但是季生閉了眼、關了心,任憑一室的清冷把他吞沒。

  皓月升上樹梢,瑩瑩的皎潔讓被夜風擁舞的群葉點上月華。

  從花窗的木欞往外望,透過窗紙的葉影和傳說中暗夜出沒身披細鱗的鬼怪似乎並無二樣,張牙舞爪地扭著等待心中有鬼的人。

  季生瞪著窗,那個讓他擺在心頭的人沒有來。

  難道廣安不知道他受傷了嗎?

  住在隔壁又不是相隔千里萬里,廣安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也許是廣安覺得沒有必要來,不是嗎?

  說實話,他其實已經不太記得小時候戀慕著廣安的心情是如何。

  那時的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世界裡全是廣安帶給他的驚喜,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陷在這種進退不得的流沙坑裡。

  季生扯動嘴角,要騙自己也是很難的,他忘不了廣安曾對他承諾了些什麼,至今,仍刻在心頭抹滅不去。

  他並非沒有想過從這深陷中救出自己,只是,他知道自己址多麼無能為力。

  是無藥可救了吧!

  這種讓人一生痴傻的絕症。

  縱使再怎麼怨,他也怪不了“現在的廣安”突如其來的絕情,因為這是他的一廂情願。

  廣安心裡在想什麼對他而言太複雜了。即使想要了解,廣安也不曾讓他探究。

  說不定他從來沒有愛過他,這個現實,要過多久以後他才會承認呢?

  結束了。

  如同幾天前心碎地放了手,他愛上的是不能愛的人,再痛……不就是痛而已。

  他就要娶妻,以後的重心就全放在嬌妻身上。

  再好的“兄弟”……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沒有驚動外面打著瞌睡的守候小廝情況下,季生忍痛起身下床,披了一襲長衫到窗邊將映上妖邪身影的窗推開。

  他不怕鬼魅,只怕孤單。

  腳傷帶給知覺的是一陣又一陣的灼痛感,迎進涼徹心扉的風,季生努力的在嘴角抽搐出一個淺笑的弧度。

  有時自己的沒神經倒也是挺有好處的。很多不願去想的事都不用深想。

  他只需要讓自己外表看起來挺好,無憂無慮,保持一貫策略,以粉飾太平的傻笑登場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季生卻不知道在這個百鬼夜行的時刻,他一臉蒼白無助又哀淒萬分、強顏歡笑的神情,看在有心人的眼裡是多麼讓人心疼。

  關上花窗,他沒看見那隱身於樹影中的有心人等候許久的身影,也沒察覺對方看見他無恙的樣子,眼神一閃後放下心頭重憂而輕輕嘆出的那口氣。

  窗里窗外的兩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牽念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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