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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不會是不想被人打擾?”

  “但這樣我們會一直覺得很虧欠。總該表示一下心意。”

  “有的人就只是想做好事而已吧。”

  “無名英雄喲。”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的,反正我是聽得都快吐了,在旁邊直翻白眼。

  門又打開,我再次被夾到。

  進來的大概是負責手術的醫師,笑容可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我還沒恢復過來,又被夾了第三次,還撞到頭。“媽的……”

  “對不起對不起,”來人連連道歉。

  只聽得前面那位醫師笑道:“這位是幫忙採集骨髓的朱醫生……”

  我一愣,但捂著額頭的手已經放下去了。

  年輕的醫生“啊”了一聲,在我開口之前,他就笑了,“你也來了?都說怎麼也聯繫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是不想跟病人見面,才要留假地址呢。”

  我僵硬著,花了十多秒才做出反應,笑著提醒他:“你弄錯人了吧。”

  醫生一愣,很是尷尬:“啊,抱、抱歉,我記性不太好,哈哈……”

  除了他和我之外沒人發笑,一屋子人都在看我。

  我的笑容難以維持,突然覺得無法忍受,“我有點事,先走了。”

  一路我都裝聾作啞,健步如飛。

  然而在拉開計程車門的時候,另一隻手也迅速搭了上來。

  “LEE叔。”

  柯洛略微氣喘。

  我一笑:“有事?”

  柯洛表情有些複雜:“……我追了你一路。”

  “是嗎,我沒聽見,”我神情誠懇,正色道,“有事下次再說吧,我趕時間。”

  “謝謝你救了舒念……”

  “真的不是我,”我立刻打斷他,“醫生認錯人了。”

  “LEE叔。”

  又來了,只會叫我名字。

  任憑他叫得千迴百轉,我也不能每次都單靠這兩個字猜他的心思啊。

  我急躁地反覆用腳尖啪著地面,“大少爺,我還有事,別浪費我時間了。”

  他蹙起眉尖,齜起牙的小動物一樣,“骨髓捐贈那麼大的事為什麼瞞著我?”

  我無奈攤手,“我根本沒做,瞞你什麼啊。”

  “你撒謊。”

  這腦筋固執的小鬼。

  “好吧,”我涎著臉笑,“你要當是我做的也行,反正我不吃虧。”

  柯洛手上一用力,車門“砰”地關上了。

  兩個男人對峙的形勢似乎讓司機覺得不妙,車子立刻就發動,一溜煙跑了。

  真有我的風範。

  “謝謝你,LEE叔。”

  我跟他認識這麼久,什麼話都聽過,唯有這個“謝”字是頭一遭,當場被唬得連連擺手:“別別,千萬別謝我。你不如來張支票實惠。”

  在這煽情時刻提錢,無疑大殺風景,柯洛顯然一愣,有些窘迫,“不管怎麼樣,這次真的很感謝你……”

  我咳了一聲。

  被人誤當成英雄的感覺非常噁心,一背的雞皮疙瘩,從頭皮到腳底都是假惺惺的感覺,像個偽君子。

  我不是偽君子,我是真小人。

  “都說了,要嘛乾脆簽張支票,要嘛就別提,”我揮揮手,挺不要臉的,“你可別給我寫個感謝信什麼的,虛的東西我不要,還沒地方放呢。”

  柯洛看了我半晌,嘆了口氣:“你要什麼都可以。”

  真大方。

  我並沒有喜悅的感覺。他許的報酬很大,但我感覺只像端著一碗冷了的粥。

  “什麼都可以?”我臉上色迷迷的笑容絲毫不減,勾起手指挑住他的下巴,“包括以身相許嗎?”

  柯洛刷地一下就臉紅了,微張開嘴唇居然說不出話。他已經如此高大成熟,骨子裡卻還是隱隱的天真。

  又有一輛亮著空車標誌的計程車開近,這回我不放它漏網,趕緊伸手攔住,吃過柯洛豆腐就溜之大吉。

  車開沒多久,居然在高架橋上塞住了。

  半舊不新的車子緊隨前面那輛運活豬的卡車,一步一點頭,污濁的空氣從半開的車窗趁機一涌而入,我在不甚舒適的后座位上被嗆得唉聲嘆氣。

  幸而兩個手指頭末端還殘留著他皮膚的觸感,頗可回味。

  年輕的,光滑的,鮮嫩的味道。

  我也知道輕浮很不好,但是不輕浮的話,連這點觸感也都撈不著,又有什麼辦法。

  柯洛發了消息給我,仍然是“謝謝你”。

  看得我牙都酸倒一片。

  真的大可不必謝我。

  我不是矯情;我對那個男人,至今仍然沒有絲毫好感,除了厭惡和嫉妒,再沒別的。

  說不定哪天性起,會帶個麻袋去堵他然後一通狠揍。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天災,人禍,什麼都好。

  然而他現在還好好活著。

  我也不知道自己挨針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多傻啊。

  也許只是一時衝動。

  也可能我確實是,太孤獨了。

  第二天下了一早上的雨,淅淅瀝瀝的,天色陰沉,令人睏倦。

  我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睡過頭了,就算飛著去公司也是遲到,那麼索性睡得更遲好了。

  舒舒服服在被窩裡躺著,一段段地做夢,中途屢次餓醒過來,但又安慰自己睡著了也就不餓了,於是繼續努力沉睡過去。

  夢裡盤旋著的是爭吵聲,轟炸機一樣讓人耳膜嗡嗡作響,我手上抱著一個嬰兒,嘈雜中只有角落裡的我們倆是安靜的,他不哭不鬧,用烏黑的眼睛望著我,很乖巧。

  只是抱著實在太輕了。

  有人在拍門,我不敢去開,在夢裡我也知道那來要債的。

  他的黑眼珠動了一下,咿咿呀呀起來,漫無目的地重複,但是一直充滿期待地看著我。幼兒學會的第一個發音應該都是“媽”,而他是“餓”。

  餓,餓。

  我把手指放進他嘴裡,他口水滴答地含住,眼巴巴吮了起來。

  拍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砰砰砰,像拍在我胸口一樣。

  我猛然驚醒,心臟砰砰亂跳,幾乎從嘴裡蹦出來,那聲音卻真的是有人在敲門。

  大白天的這是在催命嗎?

  我擦了把額上的冷汗,摸索下床,趿著拖鞋去開門。

  “LEE叔,”門外的青年頭髮濕了幾縷,眼睛黑漆漆的,一身涼意,“怎麼把門反鎖了?今天沒來上班,打你電話也關機,是生病了嗎?”

  我還半夢半醒,反應遲鈍,張嘴就說:“餓……”

  “啊?”柯洛愣了愣,微笑道:“哦,我想你也該是還沒吃飯,就買了菜,來給你做晚飯。”

  我恍惚的那麼幾秒里他已經進到屋裡,帶進一絲清新的雨氣。我被那冰涼的氣息一激,才算完全醒了,“你專程來給我做飯?”

  “嗯。”

  我頓時受寵若驚,這種溫柔實在是好久不見,如今的我何等榮幸。

  柯洛把食物分類放進冰箱,轉身又遞給我一個信封,“對了,還有你要的這個。”

  裡面是張空白支票。

  數字任我填?居然有這等好事。

  我拿在手上又是看又是摸,辨認真偽搗鼓了半天。

  最後確認這是真的,我愛在後面寫幾個零就寫幾個零。

  那個男人在他心中是無價。

  柯洛已忙碌起來,一邊把海參泡開,切香菇肚肉來配,一邊往燉罐里放枸杞當歸。

  “做什麼飯啊,出去吃不是更好?”

  我翻來覆去看支票,眼紅眼酸,嘖嘖有聲。老子現在是有錢人了,當然可以財大氣粗,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

  “今天下雨,等天氣好了我們再出去。”

  我飛揚跋扈,頤氣指使:“也別想拿普通菜色來應付我。”

  他笑了,“你想去哪裡我都帶你去。”

  他倒是逆來順受。

  我想要的,眼前似乎一下子就全有了,原來只要那麼一管骨髓細胞就能換得來。

  明明是只小狼崽子,他為了那個男人,就變成世界上最溫順的綿羊,又白又純,怎麼敲打都只會晃晃尾巴,垂下眼睛只剩兩排長睫毛。

  柯洛來來回回地準備晚飯,我半躺在沙發上喝下午茶看電視,翹著腿一副大爺狀,對他呼來喝去,水果都要削好了插好牙籤送到我眼前,嫌這個太甜,那個太淡,口感太沙,顏色不好。

  其實這樣沒多大意義,即使他是陸風的寶貝親兒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任意差遣、欺壓他也不能真正給我任何快感。

  我痛快接受並且濫用這種權利,做出樂在其中的樣子。雖然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但卻是他僅能給的。他已經很努力,我也不想逼他了。

  晚飯做得差不多,插電的燉罐放在客廳里,也有隱隱的香味飄來,柯洛蹲下身去查看它的火候。

  外面的雨已經停住,天黑之前竟然有淡淡的最後一點陽光出來。落日餘暉里青年蹲著的背影,被風呼啦拉吹動的窗簾,像一幅帶了潮氣的油畫。

  我有些恍然起來。

  身隨心動,不知不覺我就走到他背後,柯洛恰好站起身,我伸手便一把摟住他。

  他愣了一下,沒動彈,只是耳根都粉紅了。

  我怕他動,他若是掙扎,我真沒那個臉去制著他了。一時情急,不由得聲音也嘶啞了,連哄帶騙地:“陪你LEE叔一會兒吧。”

  他明白我的意思,真的乖乖的不動,雙手也放下,等著我的動作。

  料定了他不會反抗,我大著膽子,仔細摸了他。從額頭到臉頰到下巴,脖子,胸口,再到腹部,一寸一寸地。

  但也只是摸了摸。他明明是一副任我宰割的姿態,我居然覺得情怯了。

  他的青春和我的老朽。

  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做。

  我用手指把他認真溫習了一遍,就說:“吃飯吧。”

  再要求上床我也會難堪,我已經擺不出求歡的姿態。臉皮雖然隨時可以丟進抽水馬桶里衝掉,自尊卻還是有的。

  不如摸一回,不咸不淡吃些豆腐,解了饑渴,但也不傷胃。

  過日子也就是這樣了。

  柯洛似乎愣了愣,而後笑著,不好意思地低聲說:“可是LEE叔,你頂著我了。”

  我大尷尬。

  媽的,男人就這點不好,騙不了人。

  面前的高大青年轉過身,有些靦腆地,一手摟著我,另一隻手探進我褲子裡。

  他似乎很害羞,動作謹慎,手心發著燙,我一被他握住就丟盔棄甲地喘了一聲。男人都是這麼沒出息的,我抗拒不了這種送上門的好事,也沒抗拒的必要。

  柯洛專心地動著手指,低垂著臉,只有長長的睫毛分外清晰,看不清表情。

  我全身血液都嘩啦啦地往下半身衝去,大腦血不太夠,就不清醒了。

  也許不該計較。他現在判若兩人地對我有求必應,討好體貼我,這不正是我一直求而不可得的麼?

  被套弄得幾乎要打哆嗦的時候,我手指死死掐著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想,老子為人豁達,心胸寬廣,不拘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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