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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它們緩慢,卻並不孤獨的沉沒。

  婚戒上刻著陳燕西與金何坤的名字,經過千百年,這對戒指最終會沉入海底兩萬里。

  沉入超深淵帶。

  以愛之名,獲得永恆。

  陳燕西曾將大海看作自己的生命。

  而如今他愛金何坤,與生命同在。

  陳燕西不再停留,義無反顧地轉身升水。他漸漸遠離海洋溫暖的懷抱,遠離那一聲又一聲的孤寂鯨嘯。

  他遠離了近二十年奮力追逐的東西,後背的魚鰭傷痕累累。他感受到一種剮骨剔肉的疼痛,卻並不後悔。

  陳燕西不再完整,他自己知道。

  但真正的自由卻刻在根骨里。

  —我給你寫下這張明信片時,我就要啟程回國。等你收到明信片,說不定我正躺在你家床上,而你剛下飛機結束工作,我們應該已快樂生活了一段日子。

  —平時給你寫明信片,參參幾句,今天寫多一點,所以字有點小。你看的時候,要認真。

  —我朝海里扔了一對婚戒,不貴,小十幾萬,重要的是意義。我從沒想過與誰捆在一起。坤兒,終有一天,這對戒指會躺在沒有陽光的海底,沉在深淵的山巒溝壑、或平原盆地間。他們會在那裡停留千萬年,直到最終被“大雪”覆蓋。直到滄海變桑田,直到它們袒露在蒼穹之下,閃閃發光。

  —而海與天,終將得以相遇。

  陳燕西以為,如此他就死過一次。然後重生。

  現在他可以回去好好愛一個人。

  吃人間煙火,踏踏實實過活。就讓骨血里的罡風,從此柔和。

  “我一直以為我會漂在海上,沒想到命門裡是有克星的。”

  陳燕西靠著車門打電話,正對T1航站樓4號出口。他於十一月回國,C市冷得受不了,只好穿上棉服與牛仔褲。

  “剛回來,昨天到的。誰也沒通知,就給你和我媽打了電話。”

  唐濃的聲音里夾了笑意,逗他,“你再不回來,金何坤估計就跟其他男人跑了。”

  “我告訴你,你家那位香餑餑不知多少賊惦記。”

  “有本事他們就惦記,燕哥的人也敢搶?怕是不知打臉兩個字怎麼寫。”

  “你現在在哪兒。”

  “我啊,我在機場,”陳燕西一樂,又轉身對著玻璃抓了抓頭髮。往後擼一把,覺得成熟。於是趕緊扒拉幾下,額前遮了碎發,顯小。

  “等坤哥下班唄,還能幹什麼。”

  “要他的行程多簡單啊,搞定錢聰基本就算是安插眼線。我也沒通知坤哥,想給他一個驚喜。”

  唐濃:“別驚喜沒有,吃個憋。”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這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有幾個人能受得了。”

  “他又不是人,”陳燕西說,“他是藏獒,公狗腰。”

  唐濃猛地噴一口水,嗆得直翻白眼,“大白天你發什麼騷。”

  “沒呢,哪兒能對你騷,這才哪到哪啊。”

  陳燕西笑了,掛電話前一錘定音。

  “更騷的話攢著給坤哥講,別人想聽也聽不到。”

  他吹著口哨,又從車內拿出耳機。天邊晚霞正好,風似情人雙手,揉著他後頸。

  機場喧囂,車輛往來。人們提著行李匆匆離別,巨鳥一架架起飛降落。

  金何坤開完總結會,拖了行李箱從T1航站樓4號口走出。他翻看手機,陳燕西離開第三十八天,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金何坤其實有點惶恐,甚至夜半醒來,夢見陳燕西義無反顧地躍進大海,從此再也不回頭。

  他極其矛盾,希望陳燕西安定,又希望陳燕西永遠如風。

  所以當金何坤聽見有人叫他名字時,心跳近乎暫停。

  這個聲音太熟悉。

  他遲緩地抬頭往聲源地看去,街道那一邊,陳燕西居然站在引擎蓋上朝他揮手。

  這個場景亦太熟悉。

  與兩年前在仙本那的驚鴻一瞥如出一轍。

  陳燕西站在引擎蓋上,鶴立雞群,格外惹眼。他穿著棉服,單手揣兜里,雙腿筆直,牛仔褲挽起,露出腳踝。

  那態度很隨便,似叛逆期格外長。

  陳燕西依然戴著耳機,叼著煙。身後無垠晚霞給他勾勒金邊,襯得他又痞又帥。

  他就在那裡,音樂剛好放到: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金何坤怔怔立在原地。

  他看著跨越兩年之久的畫面再度重疊,忽地鼻尖一酸,眼睛發脹。

  想笑,又笑不出。

  金何坤發現,時至今日,此時此刻此分此秒,他對陳燕西的看法依然沒有改變。

  就算他折斷魚鰭。

  就算他狼狽上岸。

  金何坤心想,我的少年回來了。

  這男人真挺酷,灑脫又知足。

  ——

  註:

  ①“給我......年輕。”——《我還年輕我還年輕》

  這歌挺好聽。

  ②個人很喜歡陳老師的這個狀態:吃人間煙火,踏踏實實過活。就讓骨血里的罡風,從此柔和。

  第六十五章

  “他不理我,他居然沒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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