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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呢?

  “當時是我告訴爹爹的,因為三叔家的小個子弟弟在糙堆里哭,他叫煬煬,那會兒這么小一隻,像只鴕鳥似的插在糙垛里,哭得聲音很大,嘴裡喊著亂七八糟的話。問他為什麼哭,他說不好,只知道往那個方向指。”微醺的張三小還學了當年五歲都沒到的張煬的動作:“就這麼指,就這麼指,邊哭邊指。”

  “我就往那邊跑,然後聽到三叔家的妹妹哭哦,跑進去一看,不得了,就跑出去喊人了,喊來了爹爹,把他打了一頓咯,以為這樣就好了。那曉得哦,後來還是搞出那些醜事,害死一家人。”

  後來的記憶就這麼對上了,在一種突然的情境下,在張煬沒有絲毫準備的時候。爸爸突然的搬家,姐姐對他的疏遠,好像一下子找到了開門的鑰匙。

  可是,時間已經太久了。就算找回了那些記憶,好像也已經於事無補了。趙三小還告訴他,二伯後來被人打死在山裡了,至於是被誰打死的,沒有人知道,警察都不願意查。大家都認為他死有餘辜。

  張煬在二伯廢棄的房屋前,盯著曾經張黎差點出事的側屋,一直站到天黑。最終他還是拿出手機,給姐姐張黎發了一個遲到的微信:“對不起,姐姐。”

  張黎回了一個“?”,張煬說:“前幾天在貴陽,沒有去看你,對不起。”

  “沒關係,有空再來。”張黎用語音回。

  “嗯,好。”

  “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張黎又說。

  “什麼好消息?”他問。

  “你要當舅舅了!”張黎笑著說的。

  張煬呆了很久後才捧著手機興奮的喊:“什麼時候的事,幾個月了?男孩女孩?”

  “剛五個月,雙胞胎哦!”

  “雙胞胎,天啦,雙胞胎!”張煬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如果不是山里信號時好時壞,他此時一定會跟張黎視頻聊天的。

  張黎發來一個微笑。

  “謝謝你,我的姐姐,願意告訴我這個消息。”張煬差點哭出聲。

  “也謝謝你,煬煬。我知道前一段時間你很難,我和你姐夫都看到新聞了,可是我又不知道能做什麼。我對你一直有誤會。懷孕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有些事不能怪你。”張黎發來很長一段話,她很少跟他說這樣的心裡話。

  “有空來貴陽看我。”張黎說。

  “嗯,一定,姐姐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姐姐的諒解,並沒有減少張煬心中因為重新找回記憶後的內疚。他坦然的讓這種內疚灌滿胸腔,壓抑的喜悅在其中遊走。他忍住多種情緒帶來的衝擊感,抬頭望天。山裡的天乾淨,哪怕天黑了也還透著宇宙的深藍,閃耀明亮的繁星點綴其間,四周的糙叢里有蛙叫蟲鳴。他覺得這一次回到老家,好像冥冥之中有命運的牽引。如果沒有經歷過之前的起伏喚醒心中對演戲的執著,如果沒有李東耀的死纏爛打接下這部特別的電影,如果沒有這種機緣巧合,他不知道要用何時才能走回這裡,尋回被他藏在記憶里的東西。他失去的不只是一段短暫的記憶,而是一個完整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和至親之人的關係淡漠,都是有原因的。

  第16章 演戲

  張煬在自家住址前坐了很久,整理好心情後慢慢走到原來二伯家曾經關過張黎的側屋,一腳踹翻了本來就歪掉的門,衝到裡面踢壞了裡面一切能被踢壞的物品。幼年刻在心底的恐懼和內疚,並不會因此減少,但起碼以後不會再用失憶的方式逃避了。

  他晃回去時,已經很晚,村里人大多已經閉燈睡了。張三小一家四口都睡熟了,張三小的呼嚕聲隔著三間房都能聽到。

  他躺在床上,翻著帶來的資料,可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體內洶湧著波濤,強烈的拍打著他的心。他無法平靜,他急切的需要一個人和他說話。他從背包里翻出備用手機打開,原始窄小的屏幕上有李東耀最新發來的簡訊:“我以金主的身份的命令你,以後不准亂掛我電話。”

  他看著簡訊笑了半天,最後按了“2”。

  電話響了八聲後被接通。

  “要是我真遇到點什麼事,你這麼慢,我估計已經死了!”張煬委屈的表達不滿。

  “祖宗,現在是美國時間十點半,我剛剛在開會。”李東耀解釋。

  “那,你去開會吧。”張煬故意說,他知道李東耀不會去的。

  “你怎麼啦?”李東耀直接問道。

  張煬陷入沉默,明明胸口堵著很多話。

  “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李東耀換了個安靜的地方,電話里聽不到雜聲了。

  “現在,你那邊應該是晚上吧。怎麼,睡不著?”李東耀的聲音在電話里特別好聽,低沉舒緩,帶點磁性,有一點ABC的小口音。

  “李東耀——”張煬慢慢喊他全名。

  “嗯,我聽著呢。”李東耀溫柔的應。

  “我跟我姐關係一直不好,兩個人像陌生人一樣,沒什麼話說,見面也很客套。我給她買房,她都不想要。”張煬沉默半晌後,才開口。

  李東耀不知道張煬為何此時說起他的姐姐,沒有打斷他,繼續耐心的聽著。

  “今天我給我姐發微信了,跟她道歉了,說對不起。她說,以前的事不怪我。”再回想張黎的那番話,張煬哽咽了,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他停下來,捂住嘴,不想讓李東耀聽出他的情緒。

  可是已經晚了。李東耀聽到的哽咽,聽到他因為哽咽起伏不定的呼吸,聽到他難過的抽氣聲。他的胸口好像被人慢慢扎進一把刀,疼痛從皮膚擴散到五臟六腑。

  “我一直在找姐姐突然不喜歡我的原因,我找了很久很久,從小找到大,都沒有找到。我知道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她才會那樣,可是我找不到哪裡做錯了。”張煬好不容易壓下的哽咽,再次襲擊他。他不得不停下。

  李東耀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等著,等待他的平復。

  “原來真的是我做錯了,我不僅做錯了,還逃避了,我甚至還他媽的失憶了!”張煬已經哭了。

  李東耀聽到他壓抑的哭聲,他猜他一定死命的捂著嘴,好不讓自己哭出聲。他喊他:“張煬,煬煬。”一遍又一遍,輕聲的,溫柔的,帶著他的感同身受,帶著他說不出口的心疼。

  在他的呼喚下,張煬漸漸止住了哭聲。他問他:“原來人真的會選擇性失憶的,記住好的,忘掉不好的,自欺欺人的活著,你說可笑不可笑?”

  李東耀深吸一口氣,鄭重肯定的回答他:“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

  “是嗎?”張煬輕聲反問。

  “人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不好的東西,誰都不想要。壞的記憶也是。人的一生很短,快樂的事情也不多。為什麼一定要留下那些不好的東西不放?你忘掉了那些不好的記憶,沒有錯,一點錯都沒有。你不是為了逃避,是為了自保。一個想要自保的人,一點都不可笑。”李東耀很想補完後面的話:“不止不可笑,還讓我很心疼。”可是他不敢說完,他怕他說完了,張煬會馬上掛電話。他可是屬刺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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