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親者痛仇者快
「李叔叔，再堅持一會，我一定會救你的。」秋惜顏握著李成延毫無力氣的左手，小心的避開他被扭斷的小指，對李成延說道：「救護車馬上就到，再等等，再堅持一會。」
「顏顏……」李成延被呼吸時帶來的肺部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艱難的動了動左手的手指，用盡最後的力氣回握住秋惜顏的手，開始凝結的鮮血令兩人的手掌貼在一起，他的臉色忽然好了些，說話也連貫起來。
「顏顏，你聽著，方老留下……留下的遺囑，在我兒子那裡。你儘快去取……我兒子……會代替我……代替我……」
救護車趕來的時候，墨子寒已經動用關係把手術的主刀醫師換成了秋惜顏。
可是，無論她對自己的醫術多有自信，前提得是，人還有氣。
秋惜顏攥著李成延的手，不讓對方失去一切力氣的手從自己掌心滑落，仿佛這樣，就可以阻止這個老人逝去。
「李叔叔，李叔叔！」秋惜顏像是一尾離開水的魚，大口大口的吸著氣，眼淚如泉湧般傾瀉而出。她霍然抬頭，帶著滿臉熱淚對著墨子寒大吼，「急救的人呢！快來輸血啊！他們都是死的嗎？不搶救人還在等什麼！」
在場的人都沉默著，被罵了的急救人員也靜默的站在不遠處，他們還扶著準備搬下車的擔架，一名護士手裡還舉著一會要用的血袋。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死神降臨的壓力，猶如轟然倒塌的牆壁，無法阻止，無法逃避。
「惜顏，你別這樣，李叔叔他已經走了。」墨子寒把李成延的手從秋惜顏手裡拿出去，放回到李成延身前，將情緒崩潰的秋惜顏死死抱在懷裡，在她耳邊殘忍的重複，「李叔叔他已經走了，你這樣鬧下去，是要讓他死不瞑目嗎？」
「死不瞑目？」秋惜顏深色呆滯地看向墨子寒，好半晌才像是終於找回了檔案記憶的機器娃娃，語調生澀地說道：「是西門摩殺了他。」
「對，是西門摩殺了他。」墨子寒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被碾碎了，他捧著秋惜顏的臉，對她說道：「好好的，別讓李叔叔走的不甘心，懂嗎？」
秋惜顏傻傻的看著墨子寒，足足過去半分鐘，才緩緩點頭，「我懂。」
雖然她嘴裡說著懂，可是她現在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在墨子寒心裡是一點都無法安心。反而是越來越有種讓他汗毛倒豎的感覺，無法克制的湧上來。
將李成延的遺體暫時安放在醫院的停屍間，送秋惜顏回方家的路上，墨子寒不放心的一再和她重複，「惜顏，你聽我的，別胡來，別做傻事，知道嗎？」
「知道，我不會亂來的。」秋惜顏的情緒看上去已經沒有問題，她甚至還能對墨子寒擠出一個有點難看的微笑來。
墨子寒看著秋惜顏那雙毫無感情的眼，對她的承諾連一個字都不打算相信。
回到方家，秋惜顏站在黑漆雕花大門前，突兀的開口問道：「墨子寒，如果我沒回國，讓西門摩繼承了全部遺產，李叔叔還會死嗎？」
清晨五點，黎明前的黑暗是這一整夜裡最深沉的黑，墨子寒看著這樣的秋惜顏，只覺得她整個人都要融進夜色里，任誰都無法把她拖回來。
「你給我記住。」墨子寒心裡發慌的把秋惜顏一把拖到自己身邊，低下頭和她四目相對，語速極為緩慢的發狠道：「李成延的仇，我會讓西門摩來償命。但是你不許亂來，你要是敢胡來，我就去方老和李成延的墓碑前說，你想讓他們死都不安心。」
墨子寒說話的時候，那雙黑眸里除了顯而易見的狠勁兒，細看就能發現，還有心疼，恐懼，擔心，種種情緒夾雜其中。那是一雙盛滿整個星河的璀璨雙眸，可今晚，卻只剩下負面的陰沉。像是起了大霧的天氣，遮蔽了星斗漫天。
「可是，李叔叔是因為我死的。」秋惜顏像是個偏執狂患者，腦子裡只剩下這一個思考迴路。她垂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但更像是被老師訓斥時候，不打算悔改的學生。
「是啊，他為你死，心甘情願的為你死了。」墨子寒發覺自己說什麼都無法和秋惜顏解釋的通，乾脆下了狠藥，他直白的對秋惜顏說道：「李成延為了你死了，你救不回他。他臨死前最後的牽掛就是你，可是你現在在幹什麼？」
秋惜顏低垂著頭，李成延最後的那通電話，急促的語聲，喘息，與暗巷裡虛弱的呼吸和吃力的遺言交替在耳邊出現。
她整個人像是陷入沼澤的孤獨旅人，無人相救，也不想被救。
「秋惜顏你給我抬起頭來看著我！」墨子寒忍無可忍的咆哮著強硬地把秋惜顏的下巴掰起來，讓她哭得通紅的雙眼和自己對視，「你知道西門摩現在會有多高興嗎？嗯？他殺了李成延，成功的讓你難受愧疚一輩子，甚至自暴自棄到想讓弄死自己。你死了，誰保護秋洛和秋淵，你死了，你義父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墨子寒每一次重複那三個字，就覺得自己心尖上被自己狠狠割了一刀，可是為了秋惜顏，他不得不把話都說完。
「秋惜顏，你記著，你要是死了，所有關心你的，為了你死的人，活著的人不快樂，死了的人不安心。真正會大笑三聲酬神祭天的，是那個想害死你身邊所有人，恨不得你早點去死的西門摩。你真的想讓他如願？」
「我不要！」
墨子寒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狠狠地鑿進秋惜顏木然的腦海之中，激烈的刺痛之後，是神智上的徹底清醒。
秋惜顏拂開墨子寒捏著她下頜的手，雙眼之中重新出現炫目的神彩，她像是個報告作業的孩子，認真的對墨子寒說道：「我會活得好好的，讓義父安心，給李叔叔報仇，照顧好秋洛和秋淵。」
直到這一刻，墨子寒始終緊繃的那根神經才驟然鬆懈下來。他長長的呼出口氣，把秋惜顏抱在懷裡，整個人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
「這就對了。」墨子寒深呼吸後，摸了摸秋惜顏染著秋夜涼氣的黑髮，對她說道：「回去睡一會吧，天亮之後就有的忙了。」
關於西門摩的追捕，關於李成延的葬禮，每一樣都是需要太多太多的精力去完成的事情。
「我睡不著。」比起剛才，現在的秋惜顏要誠實的多，她直言道：「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墨子寒也明白她的心情，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就去休息，等天亮了，我陪你一起去處理今天的所有事情。」
「你會留下嗎？」秋惜顏的抓著墨子寒的袖子，像是個迷路的孩子，怯懦又希冀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