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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越晨光三天裡所經歷的一切。

  好幾次,她穿著無菌病服進去,看著小曦,她都想說,小曦,起來了。小G不聽話,你不跟它玩兒,他就要把你的小床蹭得滿床都是狗毛了。

  話到嘴邊,卻終究滯了音。

  短短三天,越晨光的臉色就蒼白得像鬼一樣,眼窩深陷,泛著濃重的青痕,眸色乾涸。寧唯想讓她回家休息,越晨光不肯。爭持之下,寧唯上了脾氣,直接把她抱起來,便往外走。卻覺得這副自己抱著的菲薄軀體愈發地沒有重量。

  她不得法,雖說越晨光平時為人溫溫淡淡,沒什麼脾氣,一執拗起來,卻也是很要人命的。就比如,如今她掙脫不得法,一急,便狠狠往寧唯脖子處一咬,力度一點兒也沒有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是寧唯而減輕。寧唯卻像個無事人,繼續走他的。她越咬越緊,終於,感覺血腥味縈繞了口腔,最先敗下陣來的是越晨光,終於鬆了口。頭卻埋在寧唯的頸脖,雙手緊緊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襟。終於,感覺到頸脖處有大片滾燙的水澤落下,寧唯終於停住了腳步。狹長眉目沒有任何情緒,半晌,寧唯終是無奈輕輕嘆氣,把她放了下來,開口:“那你要乖。吃飯,睡覺……一件也耽誤不得。”

  聞言,越晨光神情高興得像要哭出來。想也不想地走回那個日日凝望的位置。

  寧唯看著她的身影,暗沉眸子看不清情緒。

  夜裡。醫院的長廊上,寧唯看著掌心的打火機,而後,手指轉動,有一蔟火焰亮起,終於,他開口問陶可“還有沒有辦法……”

  半晌,陶可把手放進白色制服的口袋,身體倚在雪白牆壁上,回答:“沒有。”

  “或者再動一次手術。”寧唯建議。

  “寧唯,這幾年你暗地裡尋了不少享譽國內外的名醫,而且你也應該知道他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依他如今的身體狀況,所注射的藥物藥效都不能過於霸道,更何況是手術?”他繼續說道“在今天,單血液透析也做了兩次,還有休克的現象……現在對他來說,一呼一吸都是痛苦。都該放手了,一個孩子而已,寧唯,不要讓他這麼痛苦。”

  聞言,寧唯伸手,以手覆向依舊亮著地火焰。可惜,火簇靈動,難以捕捉,掌心中除了逐漸強烈的灼燒感,別無其他。寧唯放下手。

  站了起來,他看著陶可問道:“阿晨在那裡?”

  陶可搖頭:“照你的吩咐,我在阿晨的食物里摻了安眠藥,現在在隔壁的家屬寢室睡著。”

  透過長廊的方形窗戶,清晰地看得出窗外的今晚的夜色。寥無晨星,薄雲浸月。

  陶可看著寧唯,只覺得頎長側影凌冷如玉。

  終於,寧唯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忽然笑了一下,轉過身子對陶可說:“你知道麼?寧彥曦從來沒有叫過我一聲父親。”

  陶可愣了愣,一個原因是覺得怎麼寧唯忽然給他說這個?另一個則是是因為,他從來就知道寧家人的親情觀念寡淡,寧唯和小曦的父子關係寡淡到這個地步是不是寧唯下意識地有意為之?

  “我卻很是感謝他這六年裡,陪著我的阿晨。”寧唯淡淡地說了一句後,便走進重症監護室。

  陶可察覺到寧唯的想法,被驚得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想說些什麼,卻終究話到口邊,滯了音。

  ☆、一局冬(7)

  病房內很是昏暗,空蕩蕩的,只有冰冷的儀器在工作時的發出的聲音。病床上,那副小小的身軀,插滿大大小小不同的輸液輸氧管。寧唯走過去,來到病床,看著這個雙目闔上的孩子。神情淡漠,坐在病床邊,終於伸出手,把抱在懷裡。扯動四周的管子,身體的移動,慢慢地,小曦的呼吸有些急促。寧唯抱緊他,修長乾淨的手輕輕撫過小曦額前的發,淡淡說道:

  “這是我們第三次靜靜只有兩個人的談話。一次,你跟我說能不能有一天我不要阿晨了,把你留在她身邊;那次阿晨生病了,我哄你睡覺,姑且算第二次吧;這是第三次。“他頓了頓,“很久之前。那時,我都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寧家,來到國外,來到自己的爺爺身邊的。只記得那年,下著冬雪。我說,我冷。那個從來不苟言笑的老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問我,你怕冷?我說,對。後來,他對我講了一句話,你怕,你就繼續怕下去,怕到不覺得冷為止。而後,他命人把我丟進泳池裡。我泡在大雪天的冷水,咬著顫抖的牙關,直到唇色由白變紫,我想,倘若我想要不再冷,那麼我必定是不該再說一個冷字。”

  寧唯的臉貼著小曦的額頭,緩緩地說道。氧氣罩下的呼吸逐漸濃重。小曦輕顫纖細的睫毛,費力地睜睜眼,可是,無論多麼費力,仍舊無法把希望圓滿。徒見光亮的一條細線。小小的手緊緊地攥著寧唯的一撇衣角。寧唯一手緊緊地抱著這個小小的身體,一手沒有半點猶豫地去扯貼在小曦身上的管子,那麼凌厲得完美的眉峰,皺起,四周的儀器開始急速而冰冷地叫囂,那雙布滿針管的小手越收越緊……

  “我知道你難受,我在想,若能有什麼辦法能讓你不那麼難受,這場死亡我該要陪你來度過。我也許該討厭你,但是,一個人起碼是一個人,我的心也是溫熱的,倘若把它挖出來,不比別人冷。所以,作為最後一段路程,起碼,讓你不那麼冷……因為,冷的感覺太可怕了是不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寧唯頓了頓,忽而笑了笑,把頭緊緊貼在那小小的身軀,恍若喃喃自語,繼續說,“彼其之子,邦之彥兮;不求如斯,唯似晨曦。這本來是我安給自己孩子的名字,可惜,我不是一個福厚之人,那個孩子出世兩天便死了。寧彥曦,你可知道……我本不是無心?你還是個孩子,在我眼裡,其實跟當年我從你親生父親手中接你過來的時候沒什麼不同。倘若我與你緣分真夠,或許下一世還能做一對父子。但,這些說予你,終是難理解了些,是不是?”

  “……”

  幼兒的身體開始不自主地痙攣抽搐,一張蒼白的臉逐漸無力。小曦睜著細細的一條線,輕輕蠕動嘴唇。一個音節,一個心結……一個五歲的小孩,實在是簡單明了的心結。

  “你是說阿晨媽媽對嗎?”

  寧唯抱緊著這副瘦弱的身軀。低首,側耳,緊緊地貼著小曦蠕動著無聲的嘴唇。但見抓著寧唯衣袖的力度愈發地濃重。小曦仰起頭,濃黑的眼珠驀然間流光溢彩。

  四周的儀器依舊怪異而冰冷的叫囂,懷中小小的身軀,早已經停止了痙攣,徒留指節緊扣,沒有力度,沒有呼吸。訴說著生老病死的規律。

  聞言,寧唯緊抿著唇,懷抱驟然收緊,光影交織,幽若深潭的俊眸中恍若有大片的水光蔓延。

  寧彥曦,怪只怪我執念太強,所以裝不起熱愛你的模樣。

  家屬寢室。

  寧唯走進來,動作很輕柔地伏在越晨光的身邊,閉上眼眸,滿臉的疲倦。

  越晨光睡得不安穩,因為寧唯的忽如其來,她醒來。微低著頭,蒼白的臉頰貼著寧唯的臉,互相依賴的親昵。她微笑,她說:“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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