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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這一路有所艱險,我輩定當竭力護得端帥的一應周全……」
但是,真要拋下這兩萬多人馬和十餘萬收聚的地方屯民戶口隻身南歸麼?現在也終於到了他不得不做出決定的時候了,王端臣愈發嘆息著卻依舊搖頭不說話了。
而負責勸說他的朝廷密使,卻是越發的憂急和迫切起來,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還不能坐下決斷麼,這還是那位在北伐當中力挽狂瀾,帶著一眾殘旅敗師轉戰南下中流砥柱「王端帥」麼;怎麼在這種當斷則斷的事情,就這麼的遲暮沉沉和做婦人態呢。
要知道,自己然身負朝廷的使命而有破格便宜行事的權宜,但是卻是不敢在這位面前拿捏和端持什麼,因為他這次使命當中所代表的身家性命前程,都已經維繫在了這位的身上;
如果未能夠勸說這位一同南下歸朝的話,就算是他自己能夠安然歸來,也是被視若臨陣脫逃的重罪,身死莫贖還要株連家族的慘痛後果。
然而,雖然有密旨在手也有身懷絕技的扈從,更有軍中為之呼應的內應,但是他甚至不敢採取更加激烈一些的嚴詞,或是比較激進的權宜手段,而只能用曉以利害的水磨功夫與之周旋。
一方面是身在北地大軍之中,行事一不小心就有覆亡之虞;另一方面則是參與和主持了兩度北伐的王端臣,在那些北伐舊部當中的威望和號召力實在太高,也幾乎無可動搖。以至於他一旦離開之後就再沒有合適的人選,能夠與強勢崛起的那位淮鎮之主,呈現出分庭抗禮之態了。
因此,迅速敗壞的前方局勢對於這位使臣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和潛在的助力;相比已經走在無可挽回的懸崖邊緣和崩壞之路上的北地局勢,顯然是他切身相關的身家性命更要緊一些才是。
然而,他口中繼續以為對方著想的角度和立場,不停地痛陳和分析厲害道:
「端帥難道覺得自己留在這裡,還能有所裨益和作為麼。」
「南邊的朝堂和新編大軍之中,才是您重整旗鼓大張拳腳的所在啊。」
「而不是拘於這一隅一地的得失進退啊……」
「既然朝廷一再相招,為人臣者豈有不從之理……」
王端臣最後嘆了口氣,像是被他打動有所決定道。
「只是且容我多做些準備才好……」
「理當如此,我這就去籌備隨後事宜……」
這位使臣不由鬆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還請大帳上下,繼續把好口風才是……」
對他而言只要王端臣這裡一鬆口,軍中剩下的其他人就好辦多了,相信願意放下眼下這些已經難有作為的局面,暫時遠離險地而回歸國朝,重獲功名利祿的人還是占據了大多數的。
這樣他帶回來的將帥官佐越多,日後朝廷追認的保全之功就越大,至於那些普通將士和地方百姓可能的遭遇和結果,就不再他的考慮當中;畢竟,國朝富有四海而雄踞大半天下,就算在這裡有所缺失,也是為了顧全大局著想,而迫不得已的些許犧牲而已。
在一系列名面上和私底下的交代和布置之後,王端臣最後叫來的是他最為信賴的心腹親兵;而這位老卒的任務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淮鎮隱藏在麾下軍中的代表和信使給給找出來,然後帶到自己的面前進行一番權盡人事的最後交涉。
雖然從法理和大義上說,叛徒比敵人更加可恨,但無論如何好歹是昔日協作過的友軍淵源,總比那些非我族類的西軍,或是北朝餘孽們,更加值得嘗試和努力一下。
雖然這樣做很可能給自己的仕途和軍旅生涯,留下隱隱的污點和潛在的把柄;但是如果什麼事情都不做就輕易離開的話,他根本無法原諒和放過自己的。
雖然已經穿上了代表使君和樞臣的金紫冠帶,但他的內心還依舊殘留著那個,從不肯輕易放棄部下的「王端臣」。
……
與此同時……
夷州東南方的海面上,大片的海浪翻湧滾滾而天色陰鬱,呼嘯的刺骨海風吹的船帆和人身上衣衫,都不約而同的發出獵獵的拍響聲。
「左轉二三點……」
「上抬角四寸……」
「打更多的海水來……」
「清理艙下,繼續排水……」
「左舷二十三區需要補漏,木工,木工在哪裡……」
「來人,快把傷者清理下去……」
人聲鼎沸而奔忙祿祿的甲板至上,滿是汗臭、煙火和血腥、燒焦的混雜氣味。
在火爐上燒紅的球形鐵彈,被特製的鉗子架起來,放進墊好濕泥木板的炮膛,頓時蒸出一大團灰白煙氣來;然後又在拉響發火繩的炮管當中轟然飛射出去,拖出一條細而白的煙跡而在遠處搖曳的敵船船舷邊上,一頭墜濺開一大蓬細碎的水花。
但是緊接著繼續發射出去的十數枚燒紅球彈,就至少四五枚沒在了目標身上,只見在對面的船幫上、舷欄上還有堆聚的帆纜之間,霎那間炸裂開大蓬的碎片與迸濺開來的大團火花星點;
然後又在這些彈著點和缺口當中,噴涌演變城轟然蔓延開來的大蓬火焰與濃煙,片刻之後在整片被點燃燒著起來的大幅風帆背景下,對方船上就如同蟻散般,已經滿是開始爭相跳船逃生的人影了。
已經是南洋水師副都監的源九郎,也不由摸了摸額頭上橫流的汗水,只覺得臉上被崩開的木屑所傷的創口,也不是那麼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