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9頁
當然了,按照淮鎮所提供的鼓勵政策,和前往具有風險陌生地方墾荒的條件;除了農具種子和畜力的租給借貸,農藝技術的脫光和幫扶之外,在經過披荊斬棘的開屯,篳路藍縷的經營和含辛茹苦的挖掘潛力之後,這些屯墾團中將有很大一部分人就地落戶之後,會獲得相應田畝的世代使用和收益權(田皮),大概需要至少五到十五年艱辛勞作的贖買期;並且要經過最少兩代人的經營之後,才能正式獲得相應的所有權(田骨)。
大抵就是比照了後世房貸分期供還原理一般,採樣了至少數十個地方成千上萬的樣本數據之後,以最大激發個人潛能(榨取價值),與忍受不反抗的最大上限之間,最為中庸的平衡值為基礎,就此造就了一大批心甘情願的忍受剝削而還要各種感恩戴德,有淮鎮特色的潛在「供田奴」階層而已。
而在滿世界都變得清涼下來的雨幕當中,我也坐在水營車船隊護送下,由大型水輪船曳帶的三層平頂拖船艙中,踏上了回歸徐州的路程。
而在運河兩岸伴隨的道路上,時不時還可以看見披著膠布雨罩,在齊唱歌子聲中往來行進的軍隊,以及赤著膀子穿著短胯上下奔走喊著號子的人群;那是趕在真正的汛期到來之前,對已經疏通和拓寬的河道、堤岸,進行巡查和加固的各色人等。
所謂的水鄉澤國,既有灌溉之利,亦有年年水患之舊弊;因此,最是考驗和挑戰作為水利工程的整體規劃,和全局性的調配、動員能力了。
但是,如果能夠將這種局面穩定下來,保住大多數秋收在即的成果;那在今後的幾年時間內,相應水利系統需要投入的維護資源和人手,也將逐步減少而帶來某種更加明顯的盈餘效應。
畢竟,作為自古以來最傳統的農業產區和糧倉之一,以及這個世道和外部環境的演變之下;並沒有人會嫌糧食出產的太多。
而且,來年如果淮南局面更夠更進一步穩定下來的話,我打算在當地繼續推廣種植,已經在淮北小部分地方試種成功的三季稻;
雖然這種東西因為生長周期短而口感極差,在外藩海洲屬於藩奴和土人,乃至牲口才吃的東西;而且引種到了淮上之後,還是多少出現了各種水土不服的病害、變異和減產,而且投入的人力和工時也是傳統的倍半不止,但是好歹也是一種速生高產的稻米啊。
尤其是相對於中原。江南的傳統水稻品種而言,這種一年三獲的產量就足以吊打大多數存在了;至少在那些急需填飽肚子的流民餓殍眼中,能夠有稻米吃就已經是天大的幸福和恩遇了,更沒有資格嫌棄什麼口感好不好。
至少在淮地的各種勞役營和編管地里,「賣力多幹活,爭取吃稻飯」已經成為一句相當深入人心的口號和追求了。
只是在這期間,也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因為淮鎮眼下的控制力主要集中在交通樞紐和道路沿線上,所在進入洪澤湖流域泗陽縣境內的時候。
在偶然親眼目睹和看到岸上各種流民,及其種種悲慘的景象之後,小晉君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在我懷裡冒出一句。
「就不能想辦法,讓他們都吃上糖糕麼……」
這一刻,我知覺仿佛被某種穿越時空的惡意和似曾相識的東西所附身了。
好吧,也許在她的生活環境當中,最稀疏平常的東西就是糖糕了吧。好吧,至少還不是「何不食肉糜」。
……
而在江寧府,曾經繁忙紛祿又一下變得清靜下來的留守司衙門當中,等待著自己最後處置結果的大將軍孫靜邦,也迎來了意味有些突兀,又有些在情理之中的訪客。
「朝廷還是決定讓你復出……」
同樣像是一下子老態了許多,而充滿倦態和暮氣的孫靜邦,看著面前的來人道。
「……來負責這善後局面麼?」
「難道他們還有重新與淮鎮緩和的指望和打算麼……」
然後,他又瞟了一眼站在對方身旁側後方的人。
「看來,朝廷已然無須再招我回去交代和陳情了罷……」
「卻不知大將軍還有什麼話,想要留給君上的麼……」
對方終於開口了。
「某此心端然無悔……」
孫靜邦自嘲的笑了笑。
「只恨不夠果斷絕然……不若也不會給朝廷留下這些禍患了……」
「昔年嫖姚護羌月。
今照嫖姚雙鬢雪。
青冢曾無尺寸歸。
錦書多寄窮荒骨。
百戰金瘡體沙磧。
鄉心一片懸秋碧。」
等到來人重新出來之後不久,靜聲屏氣等候在外間的將佐官屬,就聽到裡面突然唱起來的《關山月》,然後在最後幾句突就戛然而止了。
第1210章 淮動(六)
沂州,雙堆莊。
李富貴又要搬家了,在左鄰右舍一眾羨慕的眼光和恭賀聲中,他即將踏上新的家園和去處。
據說是身為建生軍軍中被重新編派為駐邊屯戶的一員,他將在新的駐防地方得到更大更好的田宅和份地。
作為今後的安身之所。
而在他身後抱著孩子的女人,幾乎是一步三回頭的留戀這生活過的老房子;雖然實際呆在這裡的日子只有。
短短數年光景,卻是已經度過了很久時間一般,留下了太多的記憶和回想了,而覺得平日已經習慣和平淡無常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麼刻骨銘心而難以割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