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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等到內廠維持不下去,西廠和東廠也名存實亡,半路驟然登基的新天子,乾脆在眾正盈朝的大臣官僚們的吹捧歡呼下,把錦衣衛最後一點對內監察和制約的職能,也給漸進的廢掉之後。

  然後就在沒有什麼然後了,在撈的家資巨萬而不肯拔一毛助國事的滿朝文武,對於外來的農民起義軍高呼投誠的同時,只有一個太監陪伴著絕望吊死在景山上的末代君王。

  第1157章 滄瀾(三)

  淮南道,地處江淮平原南端,河網遍布的高郵縣境內。

  隨著響亮的鞭笞聲還有轉動起來的輪轂和畜群,高聳的木製吊臂在空中舞動著,將一塊塊碩大的石材,或是一斗斗攪拌好的砂漿,挪移傾倒在劃定好的位置上。

  看起來有些未老先衰,而渾身被曬得黝黑起皮的塗三郎握著一把鎬頭,站在小河溝口滿地泥濘和齊腰深的積水當中,給身後新來的生手們做著如何更加省力,如何保護自己的腰和腿,如何用最為簡單的動作,完成更多的活計量。

  當然了,這麼些年汗灑八瓣的辛苦打熬下來,下來已經足以讓他成為一個好把式;至於那些不夠努力不夠勤快,學得也不夠好的都已經被自然而然淘汰了。

  他是一個典型淮南農戶的兒子,也是擔負了家裡最多事情的長子;只是為了紀念前兩個早早夭折的兄長,才給去了這麼個三郎的名字。

  要知道,這淮南明明是個好地方,田土肥沃而物產豐饒,水網河巷遍布的魚米之鄉比比皆是;

  因此,老輩人記憶的歲月當中,就算總有大戶人家拿走他們收成的大頭,又有形形色色名目攤到身上的繁重捐稅,但最後剩下來的一點糧食,加上隨處可見魚蝦水菜,總還能讓人在最困難的年月里,勉強果腹的堅持下來;

  還養育了他在內的好幾個面黃肌瘦,總也吃不飽的兄弟們。

  只可惜,到了他的記憶當中就只有不斷的兵火災荒連天,讓人已經沒法活下去,而紛紛不斷的輾轉在逃荒的道路上。而到了他成年之後,就連原本逃荒乞食的地方也沒有可去的了。

  然後淮河的一場大水,讓他們的家園徹底面目全非,也毀掉了他們田畝里最後的指望。然而大水的禍害還遠不止於如此,就算是許多市鎮城邑也未能倖免下來;當水退去後的原野上,幾乎滿是人和牲口腫脹腐爛的屍體;

  然後就是迅速蔓延開來的瘟疫,許多流離失所的人走著走著就突然倒下去,就這麼上吐下瀉滿身惡臭的掙扎死去。

  就算是那些殘餘城邑里的人,或又是僅存的大戶人家,也沒有多少餘糧來收買他們的身價,而是相當警惕而戒懼的用棍棒刀槍防備著,這些絡繹不絕過境的餓殍,然後也許下一次經過的時候,就只剩一片剛過火的廢墟和殘垣了。

  而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家裡出來逃荒的十幾口人,從老到小的一個個餓死在自己面前,然後是家裡作為頂樑柱的幾個成年勞力;最後自己和最大的一個兄弟,也躺在土梗上奄奄一息,他們甚至已經慘澹的約好了,無論哪一個先死的,都要給後面還沒死的那個,創造些許活下去的機會。

  然後南邊的官軍總算來了,用一口滿是餿味的米湯將他和他的弟弟喚活了過來,然後被拉到一個官軍圈占的屯圍地里,給他們屯田做工,就此成為所謂淮南行營下的淶民屯口之一。

  只可惜他最後的這個親人也沒有這個享福的命,很快就因為在勞作當中出現尿血,而就此一病不起變成了被抬去亂葬坑裡的一分子。

  然後就他半飢不飽的活了下來,能夠加入官軍哪怕是一個雜佐身份,也意味著可以獲得更多足給的衣食,就成了他們這些劫後餘生流民,所唯一能夠指望的目標了。

  然後好景不見得長久,僅僅才過了兩年光景,那些打著淮南行營旗號的官軍,就相繼的走的走撤的撤,最後連他們這些剛剛安定下來的屯戶,也逐漸被遺忘和忽略下來,再也沒有人理會和看管了。

  於是很多人跑出去另謀生計,也有老實本分的人呆在原地,依靠地里的一點已經種下的瓜菜種子收穫勉強的苦熬著。等到跑出去的也過不下去了,又帶著更多人掉頭回來搶奪他們,把地里的禾苗連同根莖都拔出來嚼吃乾淨,連藏起來的一點種子也在嚴刑拷打下沒有能夠倖免。

  又陸陸續續的餓死和病死了好些人的大半年煎熬之後,終於有一隻來自淮水對岸的官軍,再次接過了淮南行營的駐防地和廢棄的設施,並且將這些流散在周圍的屯人們,重新召集了起來;

  宣布了新的規矩之後,就把他們驅使著到處勞作起來。

  從翻填道路,到清挖河床,再到堆築堤岸,再到築營建壘,修繕城壕;在這期間有些人活活被累死,有些人吃不住辛勞和傷痛而病死了,但是卻再也沒有人直接給餓死了,而讓他慶幸的是自己再次熬過來了。

  然後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也很快見識到了另一些東西,比如之前那些跑出去充為賊寇,以打劫路人作惡的那些人,那些死不瞑目的腦袋很快就掛滿了沿途樹立的木桿上。

  因為與原來的淮南行營不同,這些淮地新過來的官軍,根本不接受這些流匪亂寇成建制的招安和投誠,而是一意將其斬盡殺絕以儆效尤,或是在無條件投降後誅除首惡,而將餘眾打散發配以重新改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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