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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實在是他們的格局太小,也很容易被人利用,教唆和驅使這才走上歪路的。
但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和侷促,哪怕身為提領一方的將帥守臣,但是居然連家鄉的境況,都沒有辦法改變多少。
他固然能夠通過官面上的壓力,一次性懲處掉那些,繼續打著自己旗號,招搖肆意之輩,卻無法改變人心的險惡和趨利。
因此,最後故里之行唯一的收穫,就是帶回來了幾個家破人亡的孤兒,還有一堆忘恩負義的所謂名聲和風評,不體恤鄉里的怨恨而已。
但是就算是回到廣府來,他的心情也沒有多少的改善。因為他已是鎮守一方的二號人物身份,又因為他即將成為大名鼎鼎的龍雀園東床快婿的緣故。
像是嗅到名為權勢的臭肉,所散發出來氣味一般,聚附在他身邊的那些,動機和目的各不相同,形形色色的人等,不斷的接觸和試探,就讓他很有些不勝其煩。
甚至還有人在公眾場合,旁敲側擊的暗示和提點,羅氏在淮東獨占的利益實在太大了,而他所能夠得到和分潤的利益,顯然完全與這個副使的身份不相稱的存在。
因此,作為某些友善人家很門第的代表。很是願意在加深親善,結納他為廣府勛貴階層中一員的同時;拉一批背景和家世得力的年輕俊傑,奉他為首聚攏在身邊;乃至以此獲得某些大佬的親睞和扶持,好從中獨樹一幟,獲取自己應得的一份資源和權利……
這種毫不加掩飾的功利主義態度,和罔顧大局極度自我私心的論調,讓他很有些厭惡,卻又無可奈何。
出身微寒之家的他,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誘惑和利益,更多是一些珍惜眼前的自知之明。
作為軍中的第二號人物,他固然在治軍用兵,理政和經營地方上,兼全多能而應付自如。但都是在現有的基礎和格局上,做出來的成績和事跡。但相比起那位上司兼同僚的羅某人,無論是幾乎無所不涉的眼界和閱歷,或是深謀遠慮的長遠布局,或是勇於任事和主動創造際遇的開拓精神,或是不拘一格的魄力和手段等方方面面,無疑都是不世之選而始終有所不及的。
因此,通常情況下他倒也並不太在意這個,需要屈居人下的次席位置,因為淮東的特殊地位和位置,就需要這麼一個格外突出的領頭人。相比之下,他個人的私心和慾念,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只是辛稼軒在淮東固然是一言九鼎,甚至是殺伐自專的首腦人物。但在這裡,他也不過是區區一個正四品下的置制副使,兼奉威將軍的高級將領而已。
光是常年呆在這廣府五城之中,同樣身份和類似層次的軍中高層,就足足有幾十位,站在覲見朝班裡的次序,也只能勉強看清楚御座上的身影。
而在日常里沒有親族幫襯的他,甚至還要多少仰仗龍雀園的權威和人脈,才能推脫和避開更多的是非和人事交際。
這是與當初在講武東學,閒散清淡的教習生涯,完全不同的人生體驗和際遇。
以至於他益都陷入了某種焦慮和困惑,究竟是自己已經變了,還是他所出這個時代環境變幻過快,僅僅離開數年時光,就已經讓人追不上腳步了。
這一切,就像是陷入一張無力掙脫的蛛絲大網,無論他想要做些什麼,都會引起不同程度的反彈和餘波,然後迅速反饋在他周邊的人身上。
這種到處束手束腳的窒息感覺,他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的感受過了。
但他實在不忍心,讓苦苦等候多年的心上人失望,而只能暫且虛與委蛇的應付著,的等待和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
這時候一個聲音刺中了他的耳膜。
「撤鎮歸軍?」
「對就是關於淮東的,撤鎮歸兵之議……」
名叫桑業曹的同年,兼做收集朝中訊聞的幕僚應聲道。
「根據通政司的內傳……前日朝會中有給事中崔宗塤上書曰……」
「言淮鎮勁旅固然是天下聞名……」
「但是如此精兵,卻虛懸在北地空耗國孥……委實不當其用……」
「是以請國中考慮廢除鎮防,收聚相應兵馬而改放在他處要衝熱點,發揮在更重要的用途上……」
「以解嶺外的燃眉之急,還能省下一筆常年經營和維持的巨大費用……」
「空耗國孥,彼輩也真敢說的出口啊……」
聽到這裡,辛稼軒不免有些恨恨的道。
「將士們肝膽披瀝的成果,就讓此輩輕言而廢了麼……」
「據說這位發起倡議的給事中,乃是出自老北人黨的路數……」
桑業曹繼續道。
「難道是,捲入了新老北人黨的紛爭之中了麼……」
辛稼軒自由一番判斷。
隨後,他主動入內請教了鹿公之後,則得到另一種令人意外的看法。
依照鹿公的所言。
要知道這種事情,在過去監國的手下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如此動議只怕還沒拿出來,就在私底下的運作,給強行腹死胎中了。
但既然已經出現了,哪怕是夾在眾多例行留中不發的倡議之中,那也意味著兩個最大的可能性。
一個可能性是,監國對手下的掌控和約束能力,或者說是遠隔千里之外的廣府朝堂,已經有所減弱和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