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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了幾百緡的獻納之後,我在山上的唯一收穫,也就是幾個外觀精緻看起來頗為高大上,可以拿回去哄哄家裡的小女孩兒的護符小件,以及一套和練氣法門有關,據說可以輔助提升房中術的珍貴古籍而已。

  行走過了茅山、方山、絳岩、張公山一代低矮起伏,卻堪稱景致不錯的小片山地後,就進入號稱東南糧倉,魚米之鄉的杭嘉湖平原之中。

  這也是東南水利灌溉最發達的地區,遍地河網而舟橋通衢。而且這時……正當秋收的晚期,太湖附近到處是一片「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常景,早早收割過的田地里,堆滿了一處處秸稈搭成的草垛。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沉默的守望者。

  沿著太湖邊南下,可以看到波光萬里之上,點點漁舟唱晚,入夜而燈火不綴。往來如織的漁獲,堆滿了各種大小渡口碼頭。

  然後以很低的價格,買上一些時鮮的魚貝蝦蟹,光是不見任何佐味的水煮清蒸,就足以大快朵頤了。

  只是才過了常州的地界,進入湖州的烏程境內之後,這種還算閒庭寫意的畫風就突然一變。

  城門外的大路口邊上,全是各種被號枷示眾的人群,足足延伸了有半里多,且男女老少皆有,而另一些明顯是他們家人的老弱,則聚集在周圍低地哀聲告求著什麼。

  「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車中,吩咐對著左右道。

  隨後一騎離隊揚塵而去,不多久就帶了我想要的答案。

  那名親兵稍稍詢問了門兵才知道,這些都不是普通的犯人,他們罪名居然是欠稅拖繳。而其中抗稅不交的典型分子,卻已經被明典正刑,裝在木籠里懸首城頭,黑壓壓的掛滿了一片了。

  這個結果,讓一路過來心情甚好的我,也覺得很有些不是滋味。這可是四季常熟,水旱皆宜的魚米之鄉啊。

  在明顯少有災害的正常年景,竟然也會發生這種事情,可見其中的盤剝與壓榨已經到了何種地步,那更別說其他的地方了。

  因此,我謝絕了當地官員的邀宴款待,只是在官驛里補充了腳力和馬匹,就繼續出發上路,然後我又在其他遇到的城邑,才發現這種現象無獨有偶,並非是某種個例和局部問題。

  接下來的旅途,我只是派人稍加了解,又仔細詢問了那些探親歸來的親衛,就已經覺得有些觸目驚心了。

  據說之前為了支持北伐和失利之後的收拾殘局,已經在這半年內,反覆加征十幾遍各種名目的捐課,已經達到了無物不可稅,無稅不逾年十數載的地步來。

  故此。

  現如今的東南諸道,除了正常的戶丁錢和田賦,以及茶鹽酒諸稅之外,又有耗米、折帛、科配、和糴扽傳統名目,還新增了前支、充樁、軍納、助餉等不定期追加的花樣……林林總總已經達到了三四十種之多。

  以至於,如今當地的收稅名目,都已經打到了田間青苗和瓦片上去,即所謂的芽錢和疊架錢。

  其中抽稅之繁,就連流動性較大的苦力和水夫,這種社會最底層的卑微群體也不放過,同樣要交所謂的「在地錢」和「定抽」,而且是過一地收一次。

  因此,我讓人在當地臨時徵募一些搬運的腳夫,幾乎是應者雲從,甚至還有好些商人找過來送禮,希望能夠抱團尾隨同行。

  我之前還有些不太明白,東南之地應該沒有什麼道途的風險才是。現在才知道他們畏懼的是另一種比猛獸和匪類,更加窮兇惡極的東西。

  因為跟著我的隊伍走,沿途那些官吏不敢隨意敲詐和強征,而可以省下一大筆成本而已。

  事實上,道路上也偶有幾個不信邪的人,或是沒什麼眼力的句營之輩,明目張胆的上來盤問和質詢。

  但具體交涉的結果,就是被我的手下,以衝撞了國朝賜予的儀仗為由,剝光衣物痛打了一頓掛在路邊的樹上,自此前路就徹底消停了下來。

  也讓我在地方官府中,留下了某種名為跋扈、驕橫,不好親善的名聲和風評,也讓我的旅途變得清靜了許多。

  不過這與我何干,我的前程和考量,又不需要依靠他們,適當的非名反倒對於我這個位置有所好處的。不在地方驕橫跋扈的,那還叫一方守臣麼。

  這也多少可以掩蓋掉一些東西,比如我所關心的地方情報收集。

  而在此之前,那些探親回來的將士,事前亦有向我請示,希望將他們僅有的家人,轉移到淮東的治下之地去安置,卻是也有此般的緣由和考量的。

  而且根據他們的說法,在地方上,很多時候是一稅多征而不給手憑,然後短期內不同的人反覆再征。其中為了鼓勵激發各級官吏賣力催逼收繳,又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實收之外的行政成本了。

  而據我所知,大梁並有這些地方時間尚短,又因為是江南全面易幟,而保全了原有的架構和現狀的緣故。因此,目前也只是初步完成了,對於道府州縣的各級官員替換,而在地方基層,幾乎還是留用原來的一套體制和人手。

  故而,地方一些積年的老吏和豪強世家,幾乎是換了個名頭和旗號,就繼續為新朝做事了,甚至連原本的號服都不用更換。

  而國朝顯然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好好的整頓和消化,就不得不強行運轉起來為前方戰事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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