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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是牽動了戰場上某個連鎖骨牌的關鍵節點一般,那些游斗追馳的北國騎兵們,開始紛紛努力脫離纏鬥追逐,而拋下一路的傷員和落馬的同伴,頭也不回的奔逃而去。
居於後方的迎擊軍陣之中。
「壯哉,可吟一闋……」
知鎮撫副使,右護軍統制官辛稼軒,從咫尺鏡中見此此景此幕,慨然開聲道。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
「燕兵夜娖銀胡觮,漢箭朝飛金僕姑。」
「且就叫,《臨敵追念》好了……」
他沉容自得的如是道。
「善也,某也來從一闋……」
卻是並駕在軍前觀戰的陸務觀,開聲贊道。
「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
陣雲高、狼煙夜舉。
朱顏青鬢,擁雕戈西戍。
笑儒冠、自來多誤。」
他頓了頓又道。
「且叫《壯歲從戎歌》……」
「好個笑儒冠、自來多誤。」
辛稼軒贊聲頷首,卻是繼續做思緒如潮道。
「落日塞塵起,胡騎獵清秋。
漢家組練十萬,列艦聳高摟。
誰道投鞭飛渡?憶昔鳴血污,風雨佛狸愁。
二客東南名勝,萬卷詩書事業,嘗試與君謀。
莫射南山虎,直覓富民侯!」
「此為《宋州軍前和韻》」
「腰間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銘。」
陸務觀持鞭應著拍子,亦是再作唱酬應和道。
「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
記取江湖泊船處,臥聞新雁落寒汀。」
「這就《邙煬駐泊歌頭》便是……」
當場既有虞侯寫記了下來,作為日後從征詩選的內容之一。
畢竟,這也是他們自從入鎮青州後諸事煩多,難得有一次在戰場上共處和唱和的機會。
按照置制鎮撫府的成例,三軍一守捉的幾位正任統制官,都要輪流值守前沿一段時間的,而轉任了觀察使的陸務觀,則要負責巡迴往來各州,巡查戰備防戍屯田諸事。
因此,除了月度議事外,他們平日裡幾乎是錯開難得碰面的。因此,這次陣前唱和,少不得要成為難得回憶和留念之一。
這時,渾身浴血的羅克敵,也慨然引兵歸來,自然有人拿著這幾幅新眷寫的題就,送給他看,大喜道謝之後,又被掛在了軍旗上且做日常壯行。
「又敗了這一陣下來。」
然後羅克敵,對著他們正聲道。
「這些北軍也該知難而退,消停上一段時日了吧……」
「但願如此……」
陸務觀點頭道。
「眼下和北虜的大戰,或是打不起來。」
辛稼軒卻沒有那麼樂觀。
「但只怕小股騷擾和試探性的滲透……還是不會斷的……」
「因此前沿,還得更多依仗,爾等騎軍的本事了……」
……
與此同時……
江寧,石頭城的行在,隨著朝見散去的鐘聲敲響。
前來述任的秦學正赫然也夾雜在,剛剛完成拜揭的人群之中,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甚至有些愁苦和無奈。
如今,他已經可以改口叫做秦學士了,而不是秦學正了。因為,在覲見之中,有人在監國面前,專門提到了他的名字。
然後被監國從拜揭的後列叫上前去,格外多問了幾句話,聽說他的出身資歷後,又嫌他現在品秩太低,不足以體現朝廷的額重視程度,故而除去太學學正的職銜,改授端明殿編修。
雖然是排在弘文館、集賢院、麗正殿、翰林館、四部院等,六館四門諸殿院之末的端明殿;又是在各級承旨、侍讀、侍講、編修、庶吉士的倒數第二位,但也可以稱得上是正兒八經的學士大人了。
從「滿地走」的京官資序,變作了正兒八經的朝臣和內班侍御資序,就算在他的同年之中,也是不多見的。
但是這種種恩遇,都改變不了,他在授官一事上,被人坑了一把的事實。
沒錯,他給授的的確確是居於嶺外的北面官,同樣是道下分巡路的重要職事,乃是監察御史里行。
依照國朝體制,御史台下分三院,侍御史主台院,殿中侍御史主殿院,監察御史主察院。其中台院彈評朝中,殿院監劾畿內,而察院則依各道分置地方,又稱道上都察院。
但是所謂御史都察院監察一道,幾乎無事不報,無所不劾。因此,需要分巡數路來監察督導官民,因此在道下又有設。
而例如他這般,沒有在諫台待過一天,屬於特任簡拔的官員任御史,因為資歷尚淺則還需要額外加「里行」二字。
儘管如此,但地方上的御史還是屬於那種,位卑權重的清望官,只要能放任過一任,就是官場中重要的資歷,重新選回台諫,或是轉任別道,都是一個不錯的基石。
但是,這一次秦學士就任中最大的問題是,他放任的轄區,並不在長江以南,已經平復安定下來的諸道之內,而是在遙遠的淮上飛地。
沒錯,他的全職就是「巡淮上東面青兗各州御史里行」。
要是其他諸如,布政、轉運、按察、採訪諸使,乃至分巡河道,鹽務、礦務、錢監,茶酒稅,哪怕是學官學政的職位都還好說,總道是有妥協求存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