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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出去砍了……」

  我對著走進來的衛士,毫不猶豫的道。

  「明明是正常途徑和手段,可以達到和實現的目標……又何必聽你這個降虜的妄言,冒險去走這些偏門呢……」

  「我還知曉河北道沿河諸州的布署防要,以及東面行台的基本方略參詳。」

  他被拖出去之前,急忙大聲的喊了出來。

  「早說了,這不就得了……」

  我搖搖頭道。

  「何必繞這麼多彎子……」

  片刻之後,我重新入座在他身前,暫且屏退左右十步之內。

  「軍帥可知,為了渡河之戰,東面行台已是精銳盡出……」

  他再也不敢拿捏廢話了,老老實實的回覆說。

  「幾次交接大戰下來……各路損兵折將……」

  他閃過一絲緬懷和回憶的表情。

  「如今河北沿線,已經是極為空虛了……」

  「只要部靠近都畿道一帶,至多只有些土團、鄉勇之流……」

  「難道軍帥就不想籍此之機,做些什麼……」

  我卻微微的眯起眼來,他雖然身為俘虜,但顯然也不是一無所知啊。不過話說回來,我軍也沒有可以對他們這些俘虜,徹底封鎖和隔絕各種勝利的消息,只要他格外有心收集,還是能知道一些東西的。

  「只消一隻偏師即可……」

  說到這裡,他似乎不由自主的,露出某種狂熱而激烈的神情來。

  「一支偏師,就可以擾動其偌大的局勢來……」

  「那你又有什麼理由和立場,須得這麼做……」

  我依舊不為輕動,冷聲道。

  「或者說,你想要什麼……」

  「自然是想借軍帥之手,順道為我報仇張目了……」

  他毫不掩飾的露出某種切齒之情道。

  「以奠死難的劉氏先人,以及被彼輩借刀殺人的一點舊怨了……」

  我啞然無語中,你妹的,這又是什麼畫風的神展開。

  明明是個沒什麼節操,苟求活命的野心家,這麼轉眼又變身成了苦大仇深的伍子胥麼,不帶這麼玩的吧。

  ……

  千年之邑,六朝故都。

  風雨飄搖之下的洛都城,自從南關被破之後,各種噩耗和謠言更是風聞於世,正可謂一日數驚,於街市踐踏枕籍,而死傷數千人……

  而剛剛結束了覲見大攝的右御史中丞蘇載,耳邊還歷歷再響著方才的話語。

  「洛水以南,已經是斗谷三千錢了啊……」

  「那又如何……」

  「只怕如此下去,要人盡相食了……」

  他有些痛心疾首的道,因為這不是他的捕風捉影,而是經過街道時的親眼所見,那些骨瘦如柴,虎視眈眈的面孔。

  「畢竟是都畿之民啊……人心不復……」

  他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然而撥亢相見的大攝,卻並未因此勃然大怒,或是按照慣例拉出去金瓜擊頂於宮門外。

  「如今之際,當以國事為重……」

  他只是略作嘆息的好言相稱。

  「若不能擋住南逆,則萬事皆休,爾輩也沒有任何將來可言……」

  「話退一步說,就算準你放賑一時……」

  「城中戶口何止數十萬,放的了今天、明天,難道還能撐過後天去……」

  「國儲所余已然不多,左藏庫歷代的儲積,還要用來保證文武百官的俸料,各家貴人的日常。」

  「以及前沿將士的不時之需……」

  「如今世事維艱,就只能輕重取捨,稍作犧牲了……」

  「來人,自大盈庫取粟半車,送到蘇學士府上去……」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慢慢走了出來後,望著那些被搬上牛車的袋子,卻像是抽調了脊梁骨一般的,身子愈發佝僂下去。

  作為長期淪為擺設的御史台里,最後的清流代表和良心,可謂是悲哀莫過於心死了。

  才過了東天津橋,來到南河大街上,心思匆匆的蘇載卻突然抬起頭來。

  迎面卻是成片的嘈雜聲,一群高頭大馬,華服香車,嘻游於市的貴家子弟,他們在馬上車中攜以女伎,賭賽相逐於街道,而軍民莫敢相阻。就算是蘇載的牛車,也不得不忙不住的揮鞭避讓左右。

  而這些興高采烈,奔遊街道的從列之中,哪怕是普通拉車的馱馬,亦是吃得肌腱夯實,油光水亮而毛色可鑑,隨著一路奔馳,而潑灑飛濺而出的食料,都是上好的精粟,引的眾多面黃肌瘦的人群,競相爭搶毆鬥於塵土與泥灰之中,紅著眼摳拿於路石縫隙間。

  更有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將混著灰不溜秋泥塵的生栗,徑直塞進嘴裡,然後有些滿足的露出某種慘白的笑容,然後仍由旁人如何踢打,就是再也不肯吐出來了。

  這還是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這還是一國之體表的都畿麼,儼然是佛門淨土變的壁畫上,餓鬼道與修羅道肆虐的惡業之土啊。

  再看看車後堆疊的幾袋子陳色栗米,再想想鄰里嗷嗷飢待的臉孔,突然間人尚不如畜的巨大反差,讓他一時各種憤怨和悲滄鬱結於心,而一股熱辣衝上喉頭,這位蘇中丞竟然吐了一口血,慢慢倒在了牛車之上,再也無法回應老家奴,驚慌憂急的呼喚聲了……

  第390章 迴轉(三)

  洛都南城的沿河大街上,陵候張德坤與一身男裝打扮的妾侍糖糖,也在打量著街市上這紛擾繁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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