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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嘈雜的江寧城中,唯一生活水準沒有太大變化,就是這些航淮河上的畫舫人家和遍布兩岸的行院裡行。
這些來自風月蔽菽的女子,自有自己獨特的方式來變相保護和自我救濟。在那些軍將進城的第一時間,就聚集了一批人去迎接。
因此在這些地方,居然少數沒有遭到進城梁軍抄掠,也甚少亂兵滋擾的安全區,甚至因此庇護了好些逃難的士民,不過也就如此了。
她們放棄了昔日的嫌隙和爭端,合力起來用女性獨有的武器,為這個令人鄙夷的行當,撐起一份天空,當然不是為了做善事而已。
用某位前紅牌的大阿姐話說,作為女人家,我們可以依仗的,不過是這幅皮肉而已,給誰睡不是睡啊。
之前那些客人是花錢來尋歡作樂,享用溫柔鄉,這次是那些軍將大人憑手下的刀槍,來要求這些可憐人服侍而已。
所能期盼的,只能是不要遇上那些格外兇橫的恩客就是了。當然,她這話自有所指。
三天前,據說莫愁湖畔那個慶雲班的夏花娘,因為在招待的宴樂上,言語稍不如意,就被某個粗暴的將領,拖著頭髮摔倒地上用酒器砸個不停,如果不是被同僚拉住,就差點活活打死了。
最後人被抬回來臥床吐血好幾天後,卻還要重新爬起來強打精神,用化妝掩去傷淤,強顏歡笑的帶人繼續去陪客。
因為不能這樣的話,她的整個班子都會有某種生存危機的。
能夠被這些南朝的軍將看上,那還是一樁好事了,起碼代表所屬行院、畫舫的安全,可以暫時保證日常有人看顧,所用無憂。
若是不能及時找到足夠權位,願意包養的對象,那很可能被一紙徵招,打發其城外的軍營里去勞軍,那才真是倒了天大的霉了。
一天被強迫招待十幾個幾十個漢子,那還不要人了的命了。所以她們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從另一個戰場,用色相和機變為武器,為自己的命運去努力奔忙。
而在這艘碩大的三層畫舫之上。
前江寧衙前都指揮兼守捉白元授,卻陷入另一種困擾和焦慮中,雖然及時參與開門獻城和清算江北軍的反亂中,但是顯然功勞和作用被攤薄了,因此他個人所能夠獲得的條件,也進一步縮水了。
連他僅存約莫三個營的部下,都被解除武器出城看管起來,只怕再也不復為己有了,剩下的指望。
唯有看看能不能從南朝軍中,找到點門路和關係,盡力保全一點身家下來,至少有個富家翁的體面收場。
因此他連被搶掠一空的府邸都不敢回,只帶著幾個親隨,躲在這所畫舫里一邊喝悶酒,等待昔日的相好,給他帶回令人安心的消息。
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原本他根本不屑沾口,一壺才一百文錢,只提供給那些下層人士,不足三個年頭的普通金陵春,他居然也覺得格外入口,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由醉意熏然上頭了。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架了,蒙著頭坐在一艘正在划動的河船里。
第286章 歸心
我徐徐走進半梅苑,再次故地重遊之時,卻沒有了當初的性質和心情,也早以及物是人非了。
曾經精緻秀美著稱的官家園林,隨著明公身死後,似乎又發生了許多事情,早已被糟蹋的不成樣子,數十畝料峭挺拔的梅樹被砍了個精光,亭台樓榭也被拆的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些主體尚稱完好的房舍和殘缺的圍牆而已。
一個兜頭被五花大綁,還在掙扎的人,抬了進來。
雖然相貌氣質上富態圓潤的變了不少,我還是能依稀看出,當初那位指示手下劫殺某人,又將他沉水滅口的白羽毛。
「你還認得我是誰麼……」
我轉過身來對他淡然到。
「恕我眼生,委實不知何處冒犯了這位大人……」
哪怕捆綁在身,他還是有些卑恭虛膝的道。
「這樣啊……」
我有些意興闌珊的轉身向外走去,本來還想刷點身份反差的優越感,那想人家已經根本不記得我這號了。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多謝……的心意和成全……」
韓良臣沉聲回應道。
看到韓良臣,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臉色大變。
「你想做什麼,我可是剛為官軍出力的有功之臣……」
他聲色俱厲道。
「難不成,你還想和城中所有官軍做對……只怕他們都出來尋我了……」
「我有私藏積蓄若干,產業十數處,都贈與你做一點補償好了……」
「就算沒有我,明公那般不好武功,而喜以文學之道裝點門面的異類人物,也是沒法在這紛亂的大爭之世,長久存身不下去的……」
「我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我又何須什麼補償,明公於我有恩,他們與我有舊。」
韓良臣搖了搖頭。
「於情於理,我只是因時使然之下,給當年屈死和出賣的人,一個交代而已……」
當一切嘈雜喧鬧聲,都隨著重物拋進水裡的嘩啦沉沒響動,重新消失後,我相信他不會在藩類似的錯誤。韓良臣慢慢的走了出來,站在我身邊,好一會沒有說話。
「韓世忠見過主公……」
然後,他像是下了什麼極大的決心一般,正身過來對我行了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