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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筱白給醫生塞紅包,想讓幫忙安排,奈何人家把錢送到護士站,再由護士長送回來。和筱白臨走前又去了趟醫生辦公室,想著能不能多花點錢,安排進房間裡,有兩間是空著的。

  和筱白老家,是把中國地圖使勁擴大才能找到的小地方,她沒想到在這個小地方還能遇到A市都難見到的人。

  天氣熱了,衣衫穿得薄,馮月靈隆起的肚子有些明顯,是她主動叫住和筱白的,“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見到你,哦,我忘記了,你也是這個小地方的人。”

  馮月靈在知道和筱白的籍貫時候曾提過她也是這裡的人,和筱白沒記住,她敷衍地打招呼,“你好。”

  “你來醫院做什麼?骨科?你生病了?”馮月靈一點沒有覺得尷尬,她熟絡地說話,“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我家有個親戚是骨科的主任。”

  “……”有時候就是這樣,錢不好使的時候,關係可能行。

  安頓好和媽,和筱白與馮月靈同行回A市,放棄轉車坐高鐵而是火車軟臥。到底是幫了忙,和筱白對馮月靈的態度稍微好一些,她自己的行李少,大多是馮月靈的,好幾袋子的土特產品,她提不動和筱白幫忙提著。

  馮月靈的懷孕反映很明顯,上車的過程她幾乎已經累癱,躺在臥鋪上臉色十分不好。

  “不舒服,何必來回折騰。”

  馮月靈撫摸著肚皮,苦笑一聲,“不是我要回來的。”

  和筱白放下走廊里的凳子,坐下,“李生?他讓你回來做什麼?”

  “檢查孩子的性別。”馮月靈低著頭,她臉小小的,如果遮住肚子,還是小姑娘一樣,“李生已經有一個女兒,想要個兒子。”

  和筱白沒說話,她沒什麼意見要發表的。

  馮月靈自說自話,“我剛把懷孕的消息告訴李生的時候,他可高興了,幾乎每天都去別墅里看我送我很多值錢的東西,自從保姆說了一次我可能懷的是女兒,他就再也不去了。等到三個月,可以看孩子的性別了,讓我回來查。”

  “為什麼不在A市查?”

  “我身份不光明,不能見他的朋友,更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

  “是男孩還是女孩?”過了會兒,和筱白問她。

  馮月靈說,“女孩。”

  “……”和筱白能想到,李生知道孩子性別後的結果,她同情地看了眼馮月靈。

  馮月靈同樣在看和筱白,她沒有哀傷的表情,平靜得很,“不過李生聽到的答案會是男孩。”

  “你這是圖的什麼?”和筱白嘆了一聲,“就為了錢?”

  “還有一口氣。”馮月靈說,“我跟他的時候不是心甘的,你信不信?”

  和筱白看著她蒼白的臉,與穀雨差不多的年齡,馮月靈卻像是成熟很多的樣子,與前一次見面也是不同的,“相信。”

  馮月靈笑了,有點難看,“如果你是我姐姐,該多好,就能常常和你說說話。”

  “你爸媽待你也很好。”和筱白想起來車站送他們的一對夫妻。

  “她不是我親媽,是我爸後來娶的女人。”馮月靈說著,“他們生了個兒子,我上到初中他們就不想讓我上學了,讓我出去打工供他們的兒子上學,可他們的兒子學習不好說什麼都不肯上學,我就說我願意上,還好我打工時候存著錢不用花他們的錢,他們才答應送我回學校重新讀。後來我真考上了,只給了我一年的學費,後來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我自己賺的。”

  “李生比我爸還要大幾歲,可他們不管,只管李生是不是有錢,能不能給他們錢。你瞧見了吧,他們對我笑得多好看啊,我從來沒見過他們能笑得這麼開心過,我知道其實他們不是對著我笑,是對著我的肚子,這是他們的搖錢樹。”馮月靈怔怔地說,“貧窮,是吃人的魔鬼,我害怕了,我再也不想回來了。”

  “要開車了,你躺著休息吧。”和筱白沒有回應她關於貧窮的話題,她們一定是有共鳴的,她逃也似的藉口去洗手間,其實是在車廂的連接位置,抽菸。

  馮月靈找到了出路,就算是通往地獄的路,和筱白還沒找到出路,她仍舊困在道德的籠子裡掙扎著,不知道該不該撞破,逃出來。

  和筱白去餐車買了兩份飯,走到她們的車廂,看到馮月靈已經睡著了。臥鋪的床窄她睡得不舒服,被子搭在腿上,和筱白把飯放在桌子上,幫她把被子蓋上。

  手機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響了,通話記錄里一片紅色的未接來電,全部來自一個人。

  和筱白想,他拒絕了她,還打電話做什麼呢?有意思嗎?

  “你電話在響。”馮月靈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她坐起來。

  和筱白把手機倒扣著放在桌上,“賣產品的騷擾電話,你醒了就吃點吧。”

  馮月靈胃口不好,吃了幾口就停了,她靠著隔間的板子,坐著,肚子讓她不舒服,“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現在沒有,每個人有自己選擇要走什麼路的權利。”和筱白說,“我只是好奇,你長得不錯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只要踏實工作幾年,該有的遲早會有的,為什麼要做這個,毀了自己。”

  “現在的大學生一抓一大把,一把里隨便就能挑出來幾個學校名氣唬人的,大學生早不值錢了。”馮月靈說,“工作倒是能顧著不凍著不餓著,什麼時候能買到氣房子車子。”

  “你還年輕。”

  馮月靈笑著,還是甜甜美美的樣子,“我現在是年輕,過兩年就老了啊,對了,你比我還大的,是大五歲嗎?你的房子還在供嗎?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我沒上大學又如你所說的,年齡也大了,想賣也賣不到好價錢了。”和筱白順著她的話說,覺得這實在沒什麼可爭執的,別人的生活對錯,你一個看客有什麼可說的呢。

  馮月靈說,“你長得漂亮。”

  “我謝謝你的讚美。”和筱白把飯盒收在一起,準備去扔掉。

  “你手機又亮了。”馮月靈指著她的手機說。

  和筱白把手機放在口袋裡,馮月靈問她,“你不接嗎?萬一找你有重要的事情呢?”

  “現在做電話營銷的人都這樣有毅力了,真是可敬。”和筱白又把馮月靈吃剩的飯盒收進袋子裡。

  馮月靈坐著看她,“糟糕的一陣子,和糟糕的一輩子,你選哪個呢?”

  “我哪個都不選。”和筱白說。

  馮月靈笑了,“如果可能,誰想選呢,可我們有不選的能力嗎?”馮月靈問她,“你真的覺得,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改變困頓的現狀嗎?這樣的日子,要過多少年呢?你還沒過夠嗎?”

  “別想,拉我上你們的船。”和筱白瞪著馮月靈,用力地說。

  馮月靈無懼地看著她,“其實是你,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上船。”

  和筱白去丟了垃圾,她抽了今天的第三根煙。

  已經靜音的手機又響,和筱白看著上面備註的名字,四十分,太低了。

  手機亮了,又暗,和筱白劃開屏幕,上面顯示響鈴四十五秒。

  和筱白點開電話號碼後面的簡訊符號,她動動手指回了幾個字:別再打了,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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