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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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迅兒半歲的時候,那天,毓兒和你夫人也就是淑媛約好去雲翠寺為迅兒祈福,所以一大早她們就出發了,轎子把兩人送到山下,便在山腳候著,兩姐妹帶著個丫鬟獨自上了山。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淑媛急匆匆的從山上跑了下來,問歇腳的轎夫們看到毓兒的沒有,原來,祈完福下山的路上,淑媛遇到了一個舊相識,兩人談話的時候,毓兒無聊,就一個人摘草拈花,慢悠悠的朝山下晃悠,可是,等淑媛同那人告別,再去追尋毓兒時,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了。

  淑媛怕她先行下山,於是和丫鬟匆匆忙忙的來到山下詢問轎夫,可是幾人都說未曾見過毓兒,這下淑媛徹底慌了神,因為那天天熱,她和丫鬟兩人沿路走下來,並沒有碰著幾個人,所以不可能沒看到毓兒,這就表明,在下山的這段路山上,毓兒失蹤了。

  不過當時淑媛還抱著希望,因為毓兒年紀小,還沒有定性,說不定看到山裡風景優美,就被吸引過去了,因此不在山路上也是有可能的。於是淑媛果斷的讓幾個轎夫上山找人,自己也帶著丫鬟跟著他們一併進了山。

  一行人兵分兩路,在山林間整整找了兩個時辰,直到日落西山,還是沒有尋到毓兒。淑媛這時腿已經嚇軟了,她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只是不斷呼喚著毓兒的名字,最後是轎夫和丫鬟們強行將她從山上架下來的,因為白天和夜晚的山林完全是兩種樣子,暗夜無光,月色被林蔭遮蔽,野山上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丟了性命,根本無法再尋人。

  當天晚上,我們就向開封府報了案,你父親當時也幫了忙,因此官府倒是對此事頗為上心,第二天剛蒙蒙亮,就派了幾隊衙役上山尋人,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放心,帶著家丁也跟著上去了。

  可是當時正值夏季,萬歲山上草木蔥鬱,冠如華蓋,為尋人增添了很大的難度,所以我們在山上搜查了幾日,還是沒有發覺毓兒的行蹤,官府的人這時便懷疑她不小心掉落到山崖下面了,畢竟山石崢嶸,奇峰怪崖甚多,且多被荒草覆蓋,一腳踩空而跌落高崖的事情時有發生,並不罕見。

  我聽他們這麼說,心也灰了一大半,不過毓兒是我的骨肉,我發誓生不見人死也要見屍,於是拿了不少銀子交給那些搜山的衙役,讓他們不要停止搜尋,我自己更是將家族上下能用的人全部找過來,接著在萬歲山上找人。

  如此這般,過了約莫有半個月光景,終於有一天,毓兒被找到了。

  發現她的人是我,後來我時常在想,可能毓兒在天之靈也憐憫我這老父為她日夜奔波,心有不舍,所以才指引著我發現她的屍身。

  因為她被拋屍的地方及其隱秘,是在一處斷崖下面凸起的一塊石頭上,那斷崖在山的背陰面,通往那裡沒有山路,只有穿過布滿怪石和荊棘的野路才能到達,所以這幾天,經過的人只是朝裡面望一望,卻從沒想著要到那裡仔細搜尋。可是,當我第一次從那個地方經過時,就覺的心裡極其不安,伴隨著這陣不安的,還有一股巨大的悲痛,所以,在沒看到她的屍身時,我就斷定她一定是在這附近,於是,便不顧眾人的阻攔,執意朝布滿野草的斷崖走去。

  石頭上荒草萋萋,但是我管不了這麼多,撲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扒過去,可還是沒看到毓兒的身影,就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我聽到崖面下傳出一個聲音,是一陣細弱的嘆氣聲,聲音很輕,我卻聽得真切,是我的毓兒,我認得,這聲音是我的毓兒的。

  我心裡一喜,以為她只是失足跌落下去,現在還活著,於是喚著她的名字走到崖邊,探頭朝下望。

  可這一看不要緊,我差點失足跌落下去,若不是趕來的衙役即時拉住我的衣服,我恐怕早已成了萬丈高崖下的一縷孤魂。

  毓兒她就躺在離崖面幾尺遠的一塊大石頭上,由於那塊石頭是凸出來的,所以我將她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全部收在眼底,她這副樣子,也成了這幾年來我揮之不去的噩夢,我幾乎每晚都會夢到她,夢到她對我伸出一隻手,用細若遊絲的聲音低訴她的痛苦和不甘,她說:「爹,我好疼,我的皮沒有了......」

  「毓兒的皮被扒了?」程牧游定睛看著段知行。

  「一開始我並沒有認出她來,因為石頭上面,是一具光溜溜的血人,兩腿蜷縮著,一隻胳膊指向上面,一直到我看到了她旁邊的那堆衣服,我才認出來,這就是我的毓兒。我的毓兒是最愛美的,皮膚像凝脂一樣白嫩,家裡人都說,她走在外面,簡直就是玉春林的活招牌,可是,可是......」他說不下去了,捂著臉痛哭起來,淚水從指縫中汩汩流出。

  程牧游看著那具微微顫抖的蒼老的身體,心裡驀然騰起一股巨大的蒼涼,安慰的話在死亡面前顯得太過多餘,他只得站在段知行的旁邊,等待他從痛苦的回憶中脫離出來。

  終於,他不哭了,一雙眼睛卻顯得呆滯無神,他看著眼前的程牧游,「這就是事情的經過,發現毓兒的屍身後,開封府的人在山上又尋了幾日,並且抓了一個看山的人回去,可是,嚴刑拷打了幾天,去發現無論是時間還是動機,這人都對不上,只得把人放了回去。對了,這人就是李紳,我見他被打的遍體鱗傷,這飛來橫禍又是因我而起,便將他帶回府里,讓他做了一名院工。還有淑媛,她因為毓兒的死終日愧疚,鬱鬱寡歡,從那時起身子便不大好了,沒過幾月,便也隨著她妹妹去了,我就這樣,在一年之內失去了兩個女兒。」

  程牧游低嘆一聲,「那時我隨軍北伐,這裡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是我的錯,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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