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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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娘沒有回答右耳,她望向天空,腦海里又一次浮現出那個蒼老卻堅定的聲音。

  「關城門。」

  「大人,人已經跑出去了,現在關城門,豈不是不妥,箭陣已經擺好了,您還是先躲一躲吧。」

  「你沒看到我手裡的令牌嗎?」

  「可......它是先帝的。」

  「新帝未立,先帝的東西就不作數了嗎?」

  「可是......大人......」

  「我讓你關城門。」

  城門終於在身後徐徐關閉了,數萬隻箭穿透渾濁的空氣飛了過來,砸在兩扇巨大的石門上,發出雷鳴般的巨響。他回頭望了一眼,目光穿透城牆落在那個巍然屹立的身影上,而後又轉過身,騎著馬如飛箭一般的朝前奔馳而去。

  ***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的塗抹在天際,方才還閃爍的寒星,似乎也終於有了睡意,一個接一個的隱去了自己的光彩。

  鍾婆婆躺在床上聽了很久,一直到窗外徹底安靜下來,連一聲鳥叫,一聲蟬鳴都沒有時,她才慢悠悠的起了身,點著了一盞小油燈,舉著它走到飯桌旁邊。她蹲下身,將油燈放在地上,手在桌下面摸索了一陣,「咵」的一聲扯開了一塊地皮,從地皮下面的暗洞中搬出了一個木匣子,費力的將它抱起來放到桌面上。

  她砸吧著嘴巴,兩隻乾枯的手來回搓了十幾下,這才慢慢的將匣子打開。蓋子剛打開一條縫,金光便從裡面流瀉了出來,將屋裡照得像白晝一般。

  鍾婆婆做賊似的看了眼窗外,「砰」的一聲將匣子重新合上,她走到櫥櫃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它挪到窗子前面,嚴嚴實實的遮住了對面張家的房子,這才重新回到桌邊,又一次將那匣子打開。

  匣子裡面是擺的整整齊齊的幾摞金條,金光閃爍,將她有些花的眼睛都刺痛了。鍾婆婆用衣角擦了擦眼角,手哆哆嗦嗦的掏出兩根金條,輕輕的敲了敲,金子撞擊出清脆的「咚咚」聲,還拖著「嗡」的一聲尾音,這聲音鑽到鍾婆婆心裡,讓她不自覺的笑出聲來,「哎,沒想到我老太婆苦了一輩子,到這個年紀了,倒發了一筆橫財,不過呀,還是太少了,要是能裝滿一箱子就好了。」她的笑容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幽暗,最後凝到臉上,在油燈的光照下顯得分外滲人。

  她將金條放回去,又在匣子裡摸了半天,將每一根金條都仔仔細細的摸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合上蓋子,將它重新塞進暗洞裡。剛準備將地皮蓋上,她眼角一拉,掃到了匣子下方的一個布袋子,她的目光在那布袋上只稍作停留,就滑了出去,雙手一用力,麻利的用地皮蓋住洞口。

  做完這一切後,鍾婆婆心滿意足的重新躺回床上,她聞了聞自己的手指,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黃金的味道,她就在臆想出的香味中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鍾婆婆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她條件反射似的坐直了身子,衝下床就朝著飯桌跑過去。還好,桌下的地皮還蓋得好好的,裡面的匣子也安然無恙,她擦了把頭上的冷汗,這才開始回憶方才是什麼聲音將自己從睡夢中驚醒的。

  夢裡,她在一個滿是黃金的山洞裡游弋,笑得嘴巴都酸了。可是,洞外似乎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將她從夢境中拉了出來,她本以為有賊人破門而入,要偷自己的寶貝,可是屋裡卻一個人影都沒有,那匣子也放的好好的,就和臨睡前一樣。

  那麼吵醒自己的聲音到底是什麼呢?鍾婆婆抓著灰白的頭髮,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

  她的耳邊突然傳來「撲棱撲棱」的聲響,緊接著,一個毛乎乎冰涼涼的東西貼著手背飛了過去,這次接觸讓她的身上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鍾婆婆本是粗人,從小在地里幹活,蟲子什麼的見了多了,可是手背上的那種感覺,卻頭一次讓她覺得蟲子這種東西是這麼的噁心,連背後的汗毛都因此根根直立起來。

  「只要金子沒事,那就什麼都好。」她嘴裡嘟囔著,蹣跚著腳步朝床邊走去,背後陡然吹來一陣風,將她被汗浸濕的衣服吹得異常冰涼,鍾婆婆回過頭,看見桌子旁邊站著一個飄忽不定的黑影。

  她心裡一驚,以為家裡真的進了賊,什麼都沒想就朝那個人影撲去,可是走到跟前兒,那影子卻不見了,濕涼的空氣中只留下一陣破碎的哭聲。

  鍾婆婆立在那裡,腦子裡像炸開一般,她想起那個人為何看起來如此眼熟了,心裡一陣酸澀過後,她嘴角的紋路卻變得更加狠辣了,「你莫要怪我,是你不孝在先,落得這個下場,倒也不冤。」

  雞鳴聲在窗外響起,她聽到張家開門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一陣陣「砰砰」的鋤地聲從外面傳進來,那是張睿早起出來幹活了。

  「哼,真是個孝順的孩子,」鍾婆婆在嘴邊擰起一個笑,「你娘應該疼死你了吧,不過,若是有天你不在了,她會不會抑鬱而死呢。」

  惡狠狠的說完這句話後,她打開房門,沖外面喊道,「張睿啊,一會兒幫我打桶水吧,老婆子夜裡沒睡好,腰疼的要死要活的。」

  「哎,您老歇著去吧,今天屋裡屋外的事都交給我就行了,一會兒呀,我給您拿幾副膏藥過來,保管您貼過之後腰就好了。」

  ***

  劉敘樘起了個大早,他已經好久沒睡得這麼沉了,前幾日在青城,他總是一夜要醒來好幾次,每次都是被夢裡的慘叫聲驚醒的,夢境中的那些人,不是少了頭就是沒了胳膊,剩下的軀體也被燒得像黑炭一樣,每走動一步,肉皮就撲簌簌的落下來,在地上化成一堆灰燼。

  他們總是伸著彎曲的手臂,兩條腿扭著朝他走過來,嘴裡喊著「救命,救命,」走到他身旁,身子猛地向下一栽,化成一個奇怪的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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