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兩腳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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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王之瑜站了起來,兩眼瞪得溜圓,「寄瑤是被人害死的?」

  「不管是不是,你都要打起精神,否則也太對不起她為你斷掉的那條腿了。」晏娘輕嘆了一聲,站起來轉身離開了湖邊。

  「晏姑娘,請稍作留步。」程牧游跟在後面叫住了她,他回頭看著史今和史飛,「送王秀才回家,還有,把你們的令牌給他一塊,讓他想起了什麼隨時來找我。」他說完就加快步伐追上晏娘,和她一起沿著湖邊慢慢的朝前走去。

  「我倒忘了,程大人今天來客棧找我,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吧。」晏娘將剛才面對王之瑜的冷酷收了起來,換上了她常見的那副笑吟吟的表情。

  程牧游卻遠不像她這般輕鬆,他神色凝重的說道,「姑娘,明人不說暗話,現在惜惜應該已經命懸一線,可是我對她的下落卻仍然沒有一點頭緒。昨日聽姑娘說起了王莽之讖,總覺得姑娘對這玉泉鎮的事情應該有所了解,所以今日特地來尋姑娘,還望姑娘你不吝賜教。」

  晏娘靜靜的聽他說完,她垂眼望向地面,腳尖在地上搓出一團小小的泥堆,「我倒也很是好奇大人和蔣姑娘的關係呢,大人對她這麼關心,總覺得你們二人並非上下屬這麼簡單。」

  「姑娘為何對程某的事如此上心?」

  「好奇,」晏娘轉頭望向他,「我這個人就這麼個臭毛病,好奇心太重,特別是遇到感興趣的事,更是恨不得將它連根拔起,仔仔細細查看個清楚。」

  程牧游無奈的搖了搖頭,緩緩說到,「惜惜確實不像我的屬下,她於我而言更像是親人,因為她是被我從兵荒馬亂中救出來的。那年我隨軍出征,在深山中發現了只有九歲的她,她為了躲避遼軍,跳進了捕捉野獸的陷阱,大腿和胳膊上夾著三個獸夾,身上的血將深坑裡的荒草都染紅了,只剩下一絲氣息。我將她救回去,用盡畢生所學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她為了報恩,從此留在了程家,名義上是我的貼身丫鬟,實則我們一家都將她當做親人一般看待。迅兒出生後,她便跟在他的身邊,把他當成親弟弟來照顧,若不是她的悉心照拂,這個沒娘的孩子恐怕不會像現在這般聰慧、康健。我這幾年在各地做官,惜惜也一直跟著,她功夫好,人又聰明,所以被我留在身邊替官府辦事,也破了不少奇案,」他定睛看著晏娘,「不管於公於私,我都必須救她,這麼多年,我和她亦兄亦友,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情誼,惜惜是被我從戰亂中救回來的,她這條命我斷不允許被他人隨便拿走。」

  說完這番話後,程牧游抬頭望向晏娘,卻發現她眼睛中的神采不見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中,浮上了一層常人不易察覺的哀痛。

  「晏姑娘,是程某的話惹得姑娘傷神了?」程牧游輕聲問道。

  「難道蔣姑娘的身世不值得人感懷嗎?」晏娘眼底的哀痛被她掩蓋掉了,「程大人,你給的答案我很滿意,說吧,你有什麼要向我這個繡娘請教的?」

  程牧游輕吁了口氣,「我想問的是王莽之讖。」

  「那個故事我不是早就說與大人聽了嗎?」

  「我想知道的不是漢朝的事,而是這裡,」他指著泉湖的中心,那裡雲氣蒸騰,泉水奔涌,即使在夜晚也美的不像凡間,「這玉泉鎮上發生過的違背倫常之事。」

  晏娘走到湖邊,她的聲音平靜的令人驚訝,「大人為何如此篤定玉泉鎮的下面掩蓋了一段不堪的往事?」

  「我不知道,」程牧游如實回答,「也許荊家之事實在無法解釋,也許姑娘的話提醒了我,總之,我腦子裡總是一遍遍的出現那些人相食的情景,情緒久久都不能平復……」

  「大人的直覺沒錯,」晏娘還是背對著他,語氣卻愈發的冷,「這淙淙泉水下面,確實埋藏著一段人相食、白骨蔽野的往事。」她回過頭,眼角又朝上挑了挑,「大人知道什麼叫兩腳羊嗎?」

  「兩腳羊?羊有四腳,怎麼會……」程牧游不說話了,他突然就參透了這三個字的含義,於是整個人僵直的立在那裡,有些抗拒卻又期待著她將這個悲慘的故事講下去。

  「玉泉鎮曾經發生過一場戰役,由於地勢易守難攻,這場仗整整持續了三個月。戰役以兩方和解而告終,一是因為雙方的士兵都已所剩無幾,二則是因為鎮裡的糧食都已經被當兵的吃完了,而軍糧卻遲遲沒有運來。戰役結束了,殘兵敗將也都離開了,只給這個鎮子留下了幾百座空蕩蕩的糧倉。恐慌迅速的在鎮子上空蔓延,剛開始的時候,鎮民們爭先恐後的采山間的蓬草而食,這些草像糠皮一樣,不過味道既苦又澀,食之,僅可延以不死。到後來蓬草也被採光了,鎮民們則剝樹皮而食。只有榆樹的皮還能下咽,所以他們就用榆皮混著其它樹皮一起吃,聊以果腹。又過了幾個月連樹皮都被吃盡了,人們只能掘出山中的石塊而食,石性冷且味道腥臭,吃一點就會飽了,但是也只能吃這麼一點,因為過不了吃多了人就會腹脹下墜而死。有些鎮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便開始行些盜搶之事,凡是家中稍有積蓄糧食的,都被偷走搶光了。窮人和富人在這災難之下,根本沒有區別。可是,這場災難還遠遠沒有結束。」

  晏娘深深的看了眉頭緊鎖的程牧游一眼,復又緩緩說道,「又過了幾日,鎮民們在邱興山的山腳下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嬰孩,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從此之後,每天都有孩子被遺棄在山腳下,這些孩子有些還不會走路,有些卻已是垂髻之年。更為可怖的是,每到第二天早上,這些孩子都不見了,起初大家還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直到有一天,有人聞見一戶農家裡傳出了烤肉的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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