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寄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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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程牧游跟在他後面問道,「你說你昨晚看到了什麼?」

  王之瑜忽然轉過頭,兩隻手死死地抓住程牧游的袖子,眼底閃爍著詭異的光,「她從水裡升起來了,衣服濕答答的,身體都讓水給泡脹了,」他突然捂住眼睛,「蛇啊,蛇啊,還有一條蛇。」

  程牧游狠狠地將他的雙手從眼睛上扒下來,「什麼蛇,你說明白一些。」

  「她的額頭上,被烙上了一條蛇……」

  聽到他這些瘋話,程牧游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好在晏娘走上前來,笑吟吟的看著王之瑜說道:「夢到的事情也能當真?你這個人,也真是個痴兒了。」

  「誰說是夢?」王之瑜大吼了一聲,把旁邊的幾個人嚇了一跳,他一把拽住晏娘的胳膊就往外沖,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瘋話。

  程牧游三人緊跟著他倆走出客棧,發現王之瑜拉著晏娘一路來到了泉湖,他們身後就是荊家大宅,此刻,宅院中央的佛塔正在夕陽的餘暉下發出祥和的光芒。

  「鬆開,你把我扯疼了。」晏娘沒花多少力氣就甩掉了原本還死死地拽住自己的那隻手,因為王之瑜一看到泉湖就呆呆的朝水邊走了過去,一直到長衫下緣被打濕了才停下。

  「寄瑤的一生從未有過半點快活,」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她的父母把女兒當成搖錢樹,一心想將她許配給大戶人家作妾,以換取一筆不菲的聘禮。得知我們兩個相戀後,寄瑤被關在了閣樓上,不給飯食。她的父母更是天天來我家門口指桑罵槐的鬧,把我母親嚇得終日不敢出門。如此三日之後,寄瑤從閣樓跳了下來,摔殘了一隻腳,那大戶人家看到她殘廢了,第二天就讓媒婆退了這門婚事,她的父母亦親眼見識了寄瑤的剛烈,不敢再違背她的意願,勉強同意將女兒許配給我。在媒婆告訴我她父母應許了婚事那天,我感覺自己快樂的要飛上天了,雖然這代價是如此慘烈,但是結果終是圓滿的,我發誓要用一輩子來愛她,更要尋遍天下名醫找到醫治她辦法。可是我從未想到,有一天我用雙腳踏遍了大宋的疆土,卻是為了尋找她。」

  夕陽的餘暉漸漸黯淡下來,水面上的光芒也由遠及近的退卻了,就像王之瑜滿是絕望的眼睛。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兩年前元宵節的燈會上,那時我們兩個已經訂親,可是依照規矩還是不能在私下裡見面,我知道她喜歡看花燈,所以燈會還未開始便早早的等在那裡,只為了和她隔著人群望上一眼。那天的寄瑤好美,她穿了套雪青色的裙子,就和姑娘你一樣,」他痴痴的看著晏娘,仿佛她已經化成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我看著她的眼睛,覺得那雙眼睛比天上的星辰還要亮,它直直的看到了我的心裡,讓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忘卻。」王之瑜笑了,他似乎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中,永生永世都不願醒來。

  「後來呢?」程牧游忍不住打斷了他的回憶。

  「後來?」王之瑜楞了一下,好像剛剛清醒過來一般搖了搖頭,他的臉色白的發青,好像隨時能昏倒一樣,「她不見了。」

  「不見了?」

  「同行的女伴說她和寄瑤被人群擠散了,然後就再也沒見過她。那段時間鎮上來了幾個外鄉人,所以他們都說寄瑤是被那些人帶走了。」

  「所以你這些年才找遍了整個疆域?」程牧游的語氣變了,那裡面有同情,還帶著些許敬佩。

  王之瑜笑了,笑的淚光點點,他看著程牧游,「你知道嗎?前幾日我竟然在街上遇到了那幾個外鄉人,他們……」他捂住臉,卻擋不住笑聲仍然一點一點的從指縫中泄出來,「他們根本不是什麼人販子,也從未見過寄瑤,原來我這幾年的尋找,根本就是竹籃打水,哈……哈哈……」

  「說說昨晚發生了什麼吧。」晏娘不動聲色的問道。

  「昨日我買了壺酒,一路邊喝邊走,不知不覺來到了這裡,我在湖邊睡著了,當被雨水澆醒時,已經是深夜了。看著滿是漣漪的湖面,我突然悲從中來,匍匐在湖邊放聲大哭起來。就在這時,湖水突然動了動,從中間分成了兩半,我看見,寄瑤就站在水的中央,如泣如訴的沖我說著什麼,如果不是額頭上那條邪惡的黑蛇,我幾乎以為她已變成了天上的仙子,來凡間安慰我這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她對你說什麼了?」晏娘盯著他死白的一張臉,輕聲問道。

  「我記不得了,當時頭疼的厲害,簡直快要炸掉了,不,我應該聽到她說的話了,但是因為醉酒,所以醒來時忘掉了,我只記得自己撲向水裡,用盡力氣朝她游去,可是一直到胳膊和腿酸的一點都抬不動了,寄瑤還是和我隔著層層湖水,永遠都觸不到她。我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泉湖中了,也就索性放棄了掙扎,我想,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於我於寄瑤,都是如此。然而兩個路過的鎮民發現了我,他們將我救起,然後送回家中。」他捂著臉,微弱的聲音漸漸化為怒吼和咆哮,「為什麼要救我?我已經活夠了,讓我隨她去吧。」他說著就朝泉湖中衝去,史飛史今是何等人,豈能容他在自己面前自盡,兄弟倆一左一右扯著王之瑜的胳膊,一把將他推到在河岸邊。

  「窩囊廢,」晏娘從後面走到王之瑜身邊,裙擺掃在他的臉上,「且不說家裡還有個老娘等著你去贍養,到現在連寄瑤的死因都沒搞清楚,你就想著拋下性命一了百了,」她蹲下身,食指勾住王之瑜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說道,「死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一件事情,但也是最無用的一件事情,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在她額頭上印上了那條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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