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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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凝神閉氣的站了良久,蔣惜惜還是什麼也沒有聽到,她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了下來,以為聽到的不過是一兩點野貓發春的叫聲,她在心裡暗暗嘲笑自己,蔣惜惜啊蔣惜惜,枉你還是個捕快,怎麼也和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一般,遇到一點風吹草動就開始捕風捉影了呢。

  月亮終於從烏雲中掙脫出來了,不過它的光似乎昏黃了一點,沒有剛才那般清明透徹了,蔣惜惜又朝那輪圓月看了一眼,轉過身就準備回屋去,可她剛邁出兩步,卻突然停下了。

  「嚓嚓嚓……嚓嚓嚓嚓……」牆邊的陰影處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那聲音很真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砸在蔣惜惜心裡,打破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她握緊拳頭,慢慢的朝右側轉過頭,發現離自己不遠的牆角下站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沒有束髮,長長的發簾垂在頭的兩側,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沒穿外罩,衣服好像被水浸透了,袖口衣襟處在不斷的滲出水滴。她的手指摳著牆皮,一下接著一下,發出連續的「嚓嚓」聲音,哪怕指甲斷裂了也依然沒有停下。

  「姑娘……」蔣惜惜皺著眉頭朝前走了一步,她覺得這女子可能是個癲子,否則怎麼會三更半夜的一個人站在這裡摳牆,「夜裡風緊,你穿的又單薄,快回房吧。」

  「回不去的。」那女子像是在回應她的話又像是喃喃自語,她沒看蔣惜惜,反而將一雙手用力的嵌入牆面,更加努力的在上面刨了起來,只聽「咯嘣」一聲,她的指甲斷掉了幾根,鮮血從指尖湧出染紅了牆皮,看得蔣惜惜都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可那女子卻像沒有痛覺似的,還在用雙手抓向牆面,抓得牆灰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

  「住手。」蔣惜惜實在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呵斥道,「你不會痛嗎?指甲都沒了。」

  那女子慢慢的轉過頭,露出一張白的發青的小臉,蔣惜惜吃了一驚,因為她看見女子的額頭上赫然印著一條黑蛇,那條蛇應該是被人烙上去的,蛇身又黑又粗,裹著難看的花紋,蛇頭高高昂起,兇狠的朝外吐著信子。

  「是誰把你弄成這幅樣子的?」蔣惜惜的聲線抖動了幾下,她又朝前走近了一步,想伸手去攬住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子。

  「姑娘,你在和誰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問話,蔣惜惜回過頭,看到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她面色清冷,表情不多,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她……」蔣惜惜指著前面,卻突然把話憋在喉嚨里,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因為那個頭上烙著黑蛇的女子不見了,就像化成了一陣煙兒被風吹走了似的。蔣惜惜望向牆面,發現那上面的血跡也消失了,可是她剛才分明看到那女子的幾根指甲都折斷了,在牆面上留下了血肉模糊的印記。

  「姑娘,你是荊府的客人嗎?怎麼我從未見過你?」身後的女子又發話了,她的語調雖然沒有起伏,但是卻絲毫聽不出不尊重的味道。

  「我今晚剛到府上,所以姑娘不認得我也是有的。」蔣惜惜連忙答道。

  那女子略一沉思,「我知道了,剛才看門的小廝來報,說有一戶姓楊的人家來投靠荊府,想必你就是楊家大嬸的妹子。」

  蔣惜惜見她氣度高雅,談吐不凡,便知絕非一般的丫鬟下人,現在又聽她這麼說,便將她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我確實是楊大嬸的妹子,姑娘莫非就是荊小姐?」

  那女子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沖蔣惜惜說道,「這麼晚了姑娘為何還不休息,剛才我偶經此處,隱約聽到姑娘在和什麼人說話,來到這裡卻發現只有姑娘一人,」她左右看了看,「不知姑娘剛才在和誰談天?」

  「我也是睡不著才出來逛逛,沒想到經過這裡時看到一個黑影,於是便隨口問了一句,那人走的極快,一下子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府里的下人。」蔣惜惜含糊其辭的說著,因為連她自己都對剛才的經歷半信半疑,又怎麼能向這位荊府的大小姐解釋清楚呢。

  「黑影?」荊小姐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疑慮,但很快就被她壓制下去了,「姑娘還是不要四處亂逛了,水災剛過,流民甚多,荊家也難保會被那些賊人給惦記上,還是早點回房歇著吧。」

  蔣惜惜作了個揖就準備離開,可是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便又問了一句,「荊小姐,這佛塔我看著甚好,不知道白日裡是否可以前來上幾柱香。」

  荊小姐楞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她才望向那座高塔,眼裡閃動著異樣的光彩,「外人以為父親信佛,所以修建了這座塔,其實不然,這塔本是為了祭奠我的生母而建成的,一向只對荊家人開放,所以實在是有所不便……」

  「對不起,提起了你的傷心事。」蔣惜惜連忙道歉,但是荊小姐並沒有回應她,她凝神望著高牆後面的佛塔,整個人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惆悵的思緒中。

  蔣惜惜不願再打擾她,她默默的退後準備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裡,可是荊小姐突然在身後叫住了她:「姑娘,心中有佛,所見皆佛,否則,每天對著這些雕像上香也不會有半分用處的。」說完,她沒再看蔣惜惜一眼,便移步離開。

  蔣惜惜看著她漸去漸遠的背影,心下嘆道:這荊小姐倒是個趣人,年齡不大,卻好像已經參透了世間萬事。她又看了看剛才那個白衣女子站立的牆角,那裡還是空蕩蕩的一片黑,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迎面起了一陣風,吹得蔣惜惜哆嗦了幾下,心裡頓生幾分寒意,這寒越來越深,越延越長,一點一點躥入骨髓,連佛塔的光都無法將它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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