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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詩懿塗完一整張宣紙後終於停下了手,抬眸道:「這樣的紙,康柏寄給你的,還有多少?」

  荊望聞言緊張地將手伸進懷裡,掏出那一沓厚厚的信紙。

  林詩懿接過宣紙,粗粗地估量了這宣紙的數量,「若是我猜得不錯,這大概,是個帳本。」

  林詩懿並不懂得做帳,她也看不太懂紙上究竟寫了些什麼,又代表著什麼,只是當年她還開著那家醫館的時候,瞧過請來的帳房做帳,大抵能瞧出是個什麼東西罷了。

  她又再壓低了聲音,「最近幾日衛達可來與你傳信?齊鉞那邊的情況如何?」

  「上次傳信還是兩天前。」荊望老老實實地答道。

  兩天前,齊鉞傳來了書信。

  信上的意思大抵也就是聖上雖然斥責了齊鉞,教訓了兩句要他守規矩,卻再無下文。而陰暗處的對手再無動作,探查一事陷入僵局;不過將軍府內一切都好,教林詩懿安心。

  如何能安心?

  「荊望。」林詩懿看了眼緊閉的門窗,從縫隙里透出的一抹赤金判斷出烏金將斜,「今晚你想個辦法,帶我偷偷摸回將軍府去。」

  巡夜的更夫敲響了手中的梆子,夜色已深;定北將軍府邸的書房內門窗緊閉,燈火通明。

  所有的宣紙都被碳灰塗抹過,再由林詩懿仔仔細細地謄抄下來。

  不管是林詩懿還是齊鉞,都不是能瞧懂帳冊的人,最後還是只能交到了老管家的手裡。

  「管家,你再瞧仔細些。」齊鉞面上焦急,可這話還是得緩著說,「慢慢瞧,千萬別弄錯了。」

  「侯爺,老奴當年十幾歲就進了侯府,從一個記帳的小帳房做起,幫著之前的老夫人記兩筆府里的支出。」老管家雙手奉上帳冊,緊張道:「如今,老奴入府都快要五十個年頭了,這帳冊老奴也看了快五十年,如何會看錯。」

  齊鉞接過老管家遞迴的帳冊,雙手有些顫抖;他不敢相信,這一切竟會如此簡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本「帳冊」雖不完整詳實,但已經有許多細節證明戶部有大量本該用於北境軍軍糧的銀子流入了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地方——

  鳳鳴閣。

  荊望弄不懂這其中的要害,但他能從房中凝重的氛圍里讀出這事非同小可;他剛要開口,卻是林詩懿率先打破房中沉默——

  「你們都先下去罷。早些歇下,明兒個有得要忙活。」

  「我……」

  荊望還想說什麼,但林詩懿沒有給他機會。

  「康柏是黑是白,明兒個大抵就有結果。」林詩懿瞧了眼荊望,「你相信康柏,也要相信你家侯爺。」

  「懿兒。」所有人都退下後齊鉞才開口,「我沒想到,自己苦尋無果的東西原來一直就在自己身邊,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不重要。」林詩懿站在案邊,沒注意自己的手按在那一疊被塗滿煤灰的宣紙上,「你明日去查抄鳳鳴閣的結果才重要。」

  「你也支持我去查抄鳳鳴閣?」齊鉞意外道。

  他從管家口中得知事情的那一刻恨不能立即叫衛達點人衝去鳳鳴閣,但他到底還是忍了。因為之前御前失態已經給簾幕後的黑手留下了把柄,他不能再有一點疏忽。

  齊鉞拉過林詩懿的手,從袖口扯出一截衣衫的里襯,仔細替林詩懿拭去手上方才不經意間蹭到的碳灰。

  「我以為你一定會攔著我。」他懨懨道。

  「隗都的城防與治安由神策營與京兆尹聯合拱衛。」林詩懿的聲音很冷靜,似乎早就猜到齊鉞有此一問,「你若是想違反祖制,越過他們去行事,自然是不妥。」

  可若是不越過還能怎麼做?

  查抄一家民辦的聲色場所算不得什麼頂天的大事,齊鉞不是沒有想過,去循例遞摺子,或是乾脆親自到御前去求一道聖旨下來都並不困難。

  可難的是他雖然位及侯爵,說出去是響噹噹的定北大將軍,可到底不在京中掛職,若是按常例走,最後定然躲不過會有神策營的人參和進來。

  神策營那些花架子少爺兵沒什麼用便也罷了,麻煩的是能進神策營混資歷的少爺們多少都是和隗都城內各大世家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親戚。

  既然幕後之人能在大理寺獄的天牢里殺人,自由來去,想必已是手眼通天。那這事若是驚動了神策營,難免不會走漏風聲。

  到頭來,教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明著來不行,他也想過暗著辦。

  憑他身邊定北大營帶回來的近衛,偷偷擄走一家青樓的老鴇和幾個管事實在易如反掌。

  可明面上的事一旦被抹在了暗地裡,那之後不管得到何種證據,再想搬上檯面來就難免被有心之人詬病。

  北境大營的事他可以不顧身家性命地去查,為的就是要讓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之下,既然都做了,他就不允許真相帶有瑕疵,不允許有人借題發揮刻意再詆毀死者半個字。

  齊鉞思忖著,還是林詩懿開了口,「這事兒要查,就要光明正大的查,半點話柄也不能給人留下。不止要查,還要乾淨利落,不准任何外人插手。」

  齊鉞聞言抬眸,盯著林詩懿的眼神既是安慰也是感激。

  不管分開怎樣遙遠的時間與距離,林詩懿終是這世上最懂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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