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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切漸漸塵埃落定,他一面心急,一面膽怯,不敢面對那個有可能的結局。

  直到他終於走進闊別近八年的將軍府,看到了那個跟秦韞謙六分相似的孩子,喚林詩懿娘親。

  醋意使他憤怒,憤怒著發狂。

  幾乎失去了最後的理智。

  他努力了八年,拼命了八年,回首間卻終是敵不過林詩懿的竹馬。

  他的人生從九歲起卑賤進塵埃,生活在白眼、指責與唾棄里;他從來不敢想,林詩懿的竹馬,會是他。

  將那封和離文書親手交給林詩懿的時候,他撇過頭去,不敢看林詩懿的臉。

  他怕看到林詩懿鬆一口氣的表情,更怕只要一眼,他就會跪下來,求林詩懿不要走。

  他真心地同林詩懿說過「自由」,那是他想最後留給自己那一點男人的尊嚴。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時的林詩懿曾死死地盯著他沉在烏金里瞧不見表情的側臉。

  誰也不會想見,只是那一個微微偏頭的動作,就是——

  一世天人永隔,兩世陰差陽錯。

  一對本該天成的佳偶,至此迢遞人間。

  那一夜齊鉞躺在偏廂的臥榻之上徹夜難眠,反覆回想著林詩懿最後的一句話,弄不懂那「三尺白綾」究竟是何意。

  天將未明,他終於忍不住起身,碾碎最後的自尊也想要去問個明白。

  他去到了林詩懿的房間,那間他們大婚時的新房——

  他在那間房裡迎娶了他的新娘,挑開喜帕的一剎那,林詩懿美得不像真的。

  可當他八年後再一次踏進這個房間,卻只看到了他九歲那年人生中最深刻的那道陰影,再次重現。

  林詩懿選擇了和他母親一樣決絕的方式,兩個人不曾與他道別。

  那之後隗都城裡盛傳,定北候在北境重傷難愈,積重難返,命不久矣。

  事實上也是。

  隗文帝派過不知道多少波太醫進將軍府,每一個都搖著頭出來。

  定北候於新春返回隗都,誰人都言,他看不到隗都那一年的夏天。

  也許是因為這樣,那些日日盯著他這個隗都新貴的眼睛也就慢慢地倦了。

  那時的齊鉞已然形銷骨立,誰也沒有想到,他硬是把那最後的一口氣吊到了入秋。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必須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

  不再有人盯著他,他才有機會細細地查。

  直到他查到了南郊楓山之上的別院裡。

  在那裡,他看到了他與林詩懿之間所有消失的書信。

  有他寫與林詩懿的每一封,也有她收不到林詩懿書信後,林詩懿寫與他的每一封。

  時年二十八歲的定北候齊鉞滿臉滄桑,亂須不理,英挺俊朗的青年看著已經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急怒之下的他一口鮮血染紅的面前的信紙,歿在那一年楓山之上正好紅楓漫山的深秋里。

  「我睜開眼時,已經在北境的戰場上。」

  齊鉞終於把兩世的話都說盡,喉嚨里像是扎著一千根針。

  「我也想快些回來找你,可不管我活幾次,北境都是我逃不開的責任。我只能用我知道的一切儘量避開我之前犯過的錯,讓這場戰爭早些結束。」

  自殘自損也好,功高震主也罷,他真的都顧不上了。

  那一千根針扎在齊鉞的喉嚨里,也扎在林詩懿的耳朵里。

  那是橫亘在他們中間,長達兩世的巨大悲戚。

  林詩懿的眼中現在只能看到剛才在秦府書房前那個稚童的臉,那個孩子叫平兒,她撿回家的乞兒取名林康樂。

  林康樂養在付媽媽身邊,並不與她十分的熟悉;而那個叫平兒的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

  大人們孩子總是抱怨孩子長得太快,每天一個樣兒。

  現在的平兒與當年的林康樂並不同歲,她之前沒有懷疑過,可現在仔細想來……

  這兩個孩子都與秦韞謙的確有幾分相似!

  可她前世……從來沒有想過……

  林詩懿的耳邊開始不斷地響起齊鉞在夢囈中哽咽地背讀她的書信的聲音。

  為什麼……

  她勾腰抱住自己。

  為什麼會這樣?

  齊鉞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他上前,將林詩懿緊緊地摟在懷裡。

  可在房中相互依偎的,已經是兩具顫抖的身軀。

  甚至齊鉞能緊緊攬著林詩懿的已經只有一隻手了,沒有人知道上天還要從他們之間奪走什麼。

  「如果……如果你有查過……」林詩音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在齊鉞的懷中抬眸,眼神絕望而悲切,「你就該知道,前世為什麼會有那道聖旨!」

  相門嫡女絕食明志這麼大的事,她不信齊鉞查不到。

  若是齊鉞查到了……

  若是齊鉞知道她是如何艱難才求到了那紙賜婚,那他為什麼到了今生還是不肯相信自己與秦韞謙毫無掛礙。

  「那道聖旨……那道聖旨不是為了牽制相權不與望族聯姻嗎……」

  齊鉞查過,他真的查過。

  林懷濟無子,在他死後,相府門庭已然凋落。而在相府唯一的女兒,懿寧郡主也跟著去後,烏衣門第的傾頹也只在一夕之間。

  齊鉞曾查到林懷濟的死因蹊蹺,怎麼會沒查到林詩懿曾經絕食暈厥。

  「我沒有找到付媽媽,她那時已經離開了隗都,回了鄉下老家。可我找過幾個從相府里出來的下人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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