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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隊近衛里,有好些個都做過他拳腳騎射功夫的師父。

  雖然記不起來人是誰,但這個聲音他是熟悉的。

  他連忙點頭。

  「大人怎麼會讓您在這樣的時局裡單獨上街?」那人朝裴朗伸出一隻手,「上來,屬下護送您回府去。」

  裴城太守府邸,裴朗正坐在自己的床邊觳觫戰慄。

  張媽正在一旁張羅著用干帕子擦乾他被雪片浸濕的頭髮;而他手裡端著的溫熱薑湯卻暖不熱他的身體。

  「吱嘎」一聲房門被推開。

  裴朗驚恐地抬頭,他看見裴正庸滿身的怒氣,一副張嘴要罵人的樣子,但又咽了回去。

  裴正庸嘆了口氣:「張媽,你先出去。」

  「父親……」裴朗怯怯地開口,他有好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朗兒,你長大了。」裴正庸拿起張媽搭在桌邊的帕子,輕輕為裴朗擦拭起了頭髮。

  裴朗的記憶里,父親還從來未與他如此親近。

  「是父親的錯,父親不該瞞著你。」

  裴朗的記憶里,這也是父親第一個和自己認錯。

  裴正庸從來都是一個威嚴的父親。

  但裴朗從沒有想到,這便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父親親近。

  從那以後,裴正庸便越來越少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但太守府邸被越來越多的災民和傷兵填滿。

  裴朗每天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縮在床角抱著自己。

  那個餓死了無數裴城老百姓的冬天還來不及過去,戰火終是比春天來得更早了一些。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一個夜晚,連天的炮火終於響徹了死寂的裴城。

  他縮在桌子地下,看著房頂撲撲簌簌落下幾尺厚的灰,為他安逸的前半生畫下句點。

  張媽趕到房中把他帶出來的時候還跟著幾個裴正庸的近衛,裴朗被幾個人護著逃向城門的方向。

  裴正庸的一生終於在最後的時刻自私了這麼一回,他想給唯一的血脈留條活路。

  踏著無數的屍首,在身邊的近衛接二連三得倒下後,裴朗才終於來到了城門樓前。

  可他最後一次看見父親,卻只能看見裴正庸縱身一躍的背影。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痛恨軟弱怯懦的自己。

  但也是從那時起,他比任何時候都想要活下去。

  裴城城破,身邊的近衛一個個死去,只剩下他和張媽兩個人,終是沒能逃得出去;但好在他混在了一群逃難的裴城百姓里,沒人知道他是裴正庸的兒子。

  一整個寒冬的饑荒已經讓裴城死了太多的人,而戰爭帶來的死亡更是不計其數。

  外面的人都以為北夷人殘暴,是想封住丹城還要吃糧食的嘴和避免後期的暴/亂才挖了那個掩埋了萬人的深坑。

  只有裴朗知道,也許那些理由都是存在的,但北夷人甚至根本不削在處理這些百姓的問題上耽誤時間。

  他們的眼睛還瞄著富庶的丹城。

  可隨著裴城那一場遲到的早春而來的,是一場因為堆積成山無人處理的屍體而迅速蔓延的可怕瘟疫。

  數萬人的深坑,將一切的真相都掩埋在了黃土裡。

  當他被埋進那個散發著惡臭的萬人深坑裡,是張媽伸手為他擋住了即將掩面的泥土。

  「這些年我在太守府里攢下的銀子都埋在了後院的銀杏樹下,本來是打算將來給我小兒子娶媳婦的。我把它們起了出來,去疏通了關係,填土的人會在這邊埋的淺一些。晚上會有人把你和另幾個付過銀子的人挖出來,送你們出城去。」

  「少爺,張媽老了,走不動了,但你要努力活下去。」

  「北境現在只剩下丹城還沒有淪陷,你可以逃到那裡去,我本來是丹城人,我的小兒子也在那裡……」

  裴朗還記得當時張媽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叫阿朔,那名字還是我求著老爺幫起的。」

  當他終於在丹城見到了那個叫阿朔的面黃肌瘦的小男孩時,他都還沒滿十六歲,無論如何也不像一個五六歲娃娃的爹。

  「你記著,以後你就叫裴朔。」他抱起小男孩,「但凡有人問起,你都要答我是你親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通知會停電,暫時不確定是不是有更新,抱歉抱歉!

  第37章 攻城戰前藏疑慮

  荊望再返回將軍大帳之時, 天剛蒙蒙亮。

  齊鉞早已經醒來,袒著左半邊身子筆挺地盤腿坐在行軍榻上, 他聽見動靜抬頭便看見荊望活像霜打過的茄子,於是便知再問什麼都是多餘。

  這結果, 他本也能料到個七八成, 於是繼續垂首闔眸,狀似假寐。

  眼見齊鉞沒有一點兒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甚至連罵人都省了,荊望心內更是不安, 撓了半天的頭只能懨懨地喚了聲:「將軍……」

  「我知道了。」齊鉞還是保持著老樣子, 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等了良久才接著問:「夫人,可有話要你帶與我?」

  荊望現在一腦門子官司, 哪怕齊鉞罵自己也成, 就怕見對方不說話, 這會子逮著機會了,趕緊上前把在丹城的一切見聞都仔仔細細地交代了一遍。

  「嘖——」講到裴朗這一段, 齊鉞卻突然嘖聲,嚇得荊望不敢往下說。

  齊鉞的眉頭已經擰成了川字, 他抬手用力的揉著眉心, 自顧自地喃喃道:「怎麼又有了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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