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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今日,脫口而出便把「體察聖心」這個多少人為官一世都鬧不清的道理講了個明白通透……

  他細細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兒,明明比之前更加親近貼心的女兒,卻好像越發不認得了。

  「懿兒……」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拍過林詩懿清瘦的肩背,嘆息聲中滿滿的都是疼惜,「是爹爹沒有護好你。」

  「爹爹。」林詩懿彎出個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抬手覆上林懷濟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拍了兩拍便不再言語。

  見二人盡皆沉默,一旁默立良久的秦韞謙才開了口,「表妹心思縝密,既如此,想必抗旨的理由也是想好了。」

  「沒有。」林詩懿莞爾輕笑出聲,仿若珠落玉盤瞬間劃破滿室低沉,「爹爹便說女兒已有婚約在身便是。」

  「不可!」林懷濟輕鬆不起來,他面色一沉,冷聲道:「事關名節,你怎會說出如此戲言。以後還想不想嫁人了!」

  「不想。」林詩懿也收了笑,正色道:「女兒陪爹爹一輩子。」

  林懷濟對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向來是無計可施,粗粗的喘了幾口氣只憋出兩個字:「胡鬧!」

  「表妹此法可行。」秦韞謙難得地打斷了父女二人的交談,長長一揖,「若得姨丈大人不棄,小侄明日便呈上聘書,聘書上的日子也會往前改一些。」

  其實林懷濟的「胡鬧」二字,並非全無道理。

  林詩懿相府嫡女,真是許了人家也不可能是無名之輩,必是有跡可查。可無論隗都世家子弟還是朝堂青年俊傑,誰敢在這時候出來當面駁了聖上的顏面,還連帶著得罪凱旋而歸、風頭正勁的「國之肱骨」?

  林詩懿不想嫁人是發自肺腑,但若說她已是許了人家,真真只能是戲言一句。

  但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做這事兒,便只能是秦韞謙。

  他與林詩懿母家三代遠親,又得林懷濟如父如師相待。若言一句竹馬青梅婚約早定,必能令人信服;且也只能是親近如斯,才能隨意改了那聘書上的日子,又加之——

  「他日表妹若能覓得良緣,悔婚之事大可由表妹來提,定不損了相國府聲譽。」秦韞謙只一眼便明了林詩懿的心思,「若是姨丈和表妹信任,韞謙不求與表妹鸞鳳和鳴,但求一世相敬如賓。」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凜冬日暮的將軍府邸門禁森嚴,是一如上一世的冷清落寞。

  只是廊下望雪的美人兒換了雪中舞劍的兒郎。

  蕭蕭朔雪中的齊鉞看見親衛疾步走來,停下動作抱劍而立,褪去甲冑的他只著一件單薄的裡衣,額間卻虛虛地攏著一層薄汗。

  親衛靠近輕聲耳語了幾句,齊鉞本就攏著寒風的臉便一分分地沉了下去,幾聲急咳之後從齒縫裡擠出三個字——「秦、韞、謙!」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家大夫腿腳不便,不出診!管你是侯爺還是公爺,實在動不了了便尋轎子抬過來,別圍在這兒了,沒看後邊兒這麼多病人排隊呢?」

  付媽媽本就是個大嗓門,平日在相府里已是費勁兒地收斂著了,這會放開了喊,就算是在簾幕之後也能嚷嚷到教對面街聽見。

  而一旁的林詩懿雙目微闔,凝眉捻著手中細絲,似是對外界一切無知無覺。

  手中細絲突然一松,林詩懿睜眼便瞧見幾條絲線垂了下來,緊接著是一隻男人的手伸過簾幕。

  「你是哪裡來的?懂不懂規矩?懸絲診脈!懸……」

  付媽媽護主心切,當即驚聲大喝,簾外男子的身旁的小廝被她這一嗓子驚得捂住了耳朵。

  「行醫講究望、聞、問、切。」伸著手的男子聲音沉毅坦然,打斷的付媽媽的呼喝,「我沉疴難愈,久治無門,不過是盼著神醫能瞧得仔細些。都道醫者父母心,想必神醫定能允了我這次放肆。」

  「你……」

  付媽媽剛要出言相護,卻見往日裡沉靜如水的林詩懿突然黑了臉,林詩懿抬眸瞧她一眼,便驚得她把後面一馬車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什麼愛恨盡拋前世,什麼一顆真心已死。古井不起波瀾,只是因為沒有風能吹得進去。

  可她林詩懿,畢竟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一池水被風皺,便再難水波不興。

  這隻手曾挑開她的喜帕,這把夾著邊塞風沙的嗓音曾與她說過「和離」。

  她到死也不能忘記,這個人,她愛過,也恨過。

  然而最終卻好似躲不過的宿命,亂了她一池風平浪靜。

  躲不過,便只能迎上去。

  林詩懿掏出一方錦帕,覆上簾幕前伸進來的腕子,緊張到沒有發現男人頎長帶繭的手指在觸到錦帕的一剎那也微微地顫了兩顫。

  但畢竟重活一世,起碼錶面上的慌亂她已經學會了收拾。

  她沉了一口氣隔著錦帕搭上脈象,稍平的心境又是一驚。

  脈沉而數,病在筋骨,亦在肺腑。

  齊鉞的傷,竟不是裝的。

  醫館閉門後林詩懿又對著脈案整理了許久,不單單是她疑慮前世的齊鉞並不該在這時受這樣重的傷,更主要的是想將自己收拾的更好些再回去,不想教林懷濟憂心。

  當她步出醫館時,軟轎已經候在門外;她瞧著夜色,覺得這一晚的天特別暗。

  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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