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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下頭,咬咬下唇,竟頭一次覺得不甘心。

  只有我不要別人,從不許別人不要我。

  我定要他後悔。

  想著,翻身下馬,手上提著母親為我尋來的名劍瑾欞。可是看見他手中龍泉又有些覺得又被比下去,將劍負到身後,走到他面前。

  到他身前,才發覺他比我高出許多,也看見他黑色暗紋錦服的褶皺里藏了零落的淡白花瓣,讓他身上都沾染了淡淡棠花的香氣。

  我抬起頭,心中有些忐忑,還是提一口氣,道:“我是沈家阿凝。”

  他微微低著頭,光潔面容沒有一絲瑕疵,雖沒什麼表情,可也藏不住從小養尊處優的傲慢,不發一語。

  我心跳快了幾拍,覺得他視線看得我有些慌亂。

  又吸了幾口氣道:“以後我就是你的師弟,你是我的師兄。”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廢話,只是見他不理我,就忍不住想一直同他說話,讓他回應我。

  可他只是淡淡看我,卻不答話。

  我其實有點想問他為何要拒絕沈家婚約,可又覺得這麼多人,很是丟臉。

  就這麼在他面前有些無措站著,臉竟然覺得有些熱,還有些說不清楚的委屈。

  我是沈家阿凝啊……

  怎麼會不喜歡我……

  顧衍忽然開口,聲音就像他的人一樣沒什麼溫度:“青門山不是內宅,你帶這麼一群僕從家當是來修道還是嫁人。”

  他認得出我,也知道我是誰。

  他雖然不是故意嘲諷,可他高傲自我,從不在意別人感受,所以隨便說些什麼就言語刻薄。

  我傻傻站在他面前,感覺棠花也飄落肩頭,望著他那雙眼倒映著我。

  “我……我……”我帶著我心腹的僕從,帶著母親準備的奢華行裝,我昨天知道今天他要來山門迎我,沐浴更衣,穿著我喜歡的白衫,騎了我喜歡的白馬。

  他打量我幾眼,似覺得我無趣:“你根骨太差,無緣仙途,和我不是一路。”

  我心頭有些酸澀,又有些氣悶:“我必能得道。”

  顧衍微微挑眉,有些嘲諷:“那野雞也能變鳳凰。”

  “你……”我平時伶牙俐齒,總能哄得母親和外祖母團團轉,為何見了他就好像變得極笨,被他打擊卻說不出話。

  他靜靜看著我瞠目結舌樣子,忽然微微一笑。

  我望著他微微彎起的眉眼,只覺艷麗過漫山棠花,叫人溺斃其中,不能自拔。

  好像忘了他方才挖苦我的話,只是傻傻看著他眼睛,不知是不是春風太過柔軟,那雙眼也顯得有一絲溫柔。

  我年少時候第一次懵懂情動,第一次惆悵多愁,第一次患得患失,第一次變得好像不是我自己。

  在無數個年少的夢裡,只有那年風中的棠花和那雙帶笑的眼。

  任我從此如何機關算盡,如何嘴上說討厭,說不喜歡,可我心裡只是想叫他用那雙眼再像那年看我,帶著微微笑意,和淡淡柔情。

  可白雲蒼狗,我與他越來越遠,直至天涯兩端。

  他看不起我挖空心思毒辣陰險,我恨他不解風情叫我愛憎兩難。

  那淚淌過他掌心,似將他燙到,緩緩鬆開手。

  窗外白雪無垠,在月下瑩瑩如白晝。

  那年在辟心谷,我揚言要他後悔,要他跪下來求我,其實只是我嘴硬,給自己最後一點尊嚴。

  我知道,他永遠不會。

  腰間手臂慢慢收緊,聽見耳後他呼吸有些壓抑。

  “當年我沒有退掉婚約,只是擱置 。”

  我扯扯唇角,想笑笑,卻發現不能。

  “那你當初為何不答應。”

  顧衍沉默許久,久到我以為這只是我站在窗前一場幻覺,才聽見他聲音。

  “我當時只是看過你的畫像。”

  顧衍扶住我臉,靜靜看我,長睫低垂,那雙眼艷麗無匹,曾叫我無數次魂牽夢縈。

  慢慢低頭湊近,漸漸包裹了棠花香氣。

  聲音破碎在吻里。

  “我說不要,只是因為覺得你實在太好看。”

  第40章

  清晨雪又開始下,青門山的人不肯走,就在沈家硬住下。顧衍拿著當年婚書找上門來,母親當然不認。顧衍幾乎昭告天下,一時蕭顧兩家和沈家的恩怨成了天下人茶餘飯後談資。我知道我的名聲在外已經不能聽,也覺得無所謂。魔宗宗主都當過,現在被人說成狐媚子簡直不痛不癢。

  閉門兩日,雖然知道防不住顧衍,但我那天哭了,應是把他嚇到,他也不敢再逼我。

  我知道躲不開顧衍,想去霜凌境必須要顧家首肯,只是現在和他關係弄成這樣,兩家更是幾乎勢不兩立。母親心裡只有蕭軻,怨我和顧衍不清不楚。我又回嘴當初是她非要上門求親,才惹出這樣一段孽緣。母親這才無可奈何作罷。

  在床上躺了兩日,茶飯不思。蕭軻那天和我說完重話,沒有過夜就回景玄宗了。芷雲也說沒有留話,只能一再勸我寬心。可我怎麼寬得了心。也許我真的不該那天勾引蕭軻,如果沒有到最後一步,也許我倆還能做一對表親兄弟,不至於最終形同陌路。

  蕭軻要什麼我都知道。可我沒法騙他,更不願騙他,我現在實在給不了他要的。我就是這樣一個沈凝,可他要的不是這樣一個我。

  我現在實在太沒用,全無修為,連御劍去景玄宗找他都不能。

  我望著自己劍繭早已消退的手,微微出神。

  “哥哥……”

  我一愣,起身看見夢闔君探著小腦袋趴在門邊看我。

  “什麼事。”我這兩日落拓得很,連忙起身,招手讓她過來。

  夢闔君磨磨蹭蹭走到我面前,似有些扭捏。她一向十分活潑天真,我還真沒見過她如此心事重重樣子。

  夢闔君抬著腦袋,小心看我一眼,吞吞吐吐道:“哥哥,我要走了……”

  我望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微微一笑:“連你也要走了嗎?”

  夢闔君望著我,眼中很是難過:“我和伯奇都要走了。”

  我微微點頭,摸摸她的頭:“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如果我有,就送給你。”

  夢闔君痴痴看著我,一雙大眼忽然落下淚來,將腦袋埋進我懷裡:“其實我不想走,不想留你一個人,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笑笑摸摸她的頭:“我怎麼是一個人,許多人不是都在。”

  夢闔君吸吸鼻子,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紅著眼睛道:“我要你的血。”

  我愣了愣,覺得她想要的東西實在奇怪,也不知道她是用來做什麼,但我已經答應她有的都給她,一點血也不在話下。

  夢闔君拿出一隻拇指大的青玉色小瓶子。我劃破手腕,讓她將血收集在品種。夢闔君拿著瓶子蓋好,又小心收進懷裡,又抬起紅紅的眼睛看我。

  “哥哥,我不能就這樣走了。我實在不放心。我法力低微,什麼都幫不了你,還有許多事不能做,現在又要走了。只是我走前,要讓你看一場夢,等你醒了,我就不在了。”

  我還想問她怎麼回事,可夢闔君含淚輕輕拍我腦門一下,我就不省人事。

  月正中宵,山谷里的夜空明朗,雖有樹影婆娑,但四周月光還算明亮。

  不遠處有堆篝火,火上烤著不知是野兔還是什麼,滴下油,落到火中,發出滋滋響聲。

  我只記得方才被一隻蛇咬了,逃出那蛇窟,我手握瑾欞,拖著被咬傷的一條腿,用劍做拐,緩緩朝前走。今夜天氣還好,但這秘境中有中階妖獸出沒,在外到底不安全。我第一次自己獨立進入秘境中,難免有些無措。正想找個地方過夜,卻沒想到眼前模糊,漸漸倒下,不省人事。

  醒來卻見眼前這副景象。

  這次父親說要考驗家中子弟,通過試鍊石的只有我和沈決。母親雖不願意,但父親還是將我與沈決都投入秘境中試煉。不然,本來送去景玄宗的名額就是我一個,哪容得他同我搶。

  本來父親是極寵愛我的,只是有一年要了我倆骨血不知去做什麼,從此就對我冷淡下來,變得極偏心沈決。什麼東西都要給他一份,本來在家中有我就沒他什麼事。

  不過我也沒有細想,只想著方才那條蛇氣息十分奇怪,不知被咬了一口有沒有事。

  我坐起身,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說話:“你醒了。”

  回頭看見沈決,他懷裡抱了些枯枝,應是要做柴燒。還是那張和我頗相像的臉,細長鳳眼,微微彎起,帶著笑意。

  他將枯枝放到火堆邊,又翻翻火上烤的野味,對我笑道:“是不是餓了,那你來吃罷。”

  我心裡厭煩這個小畜生,平時沒少欺負他,他卻總要往我跟前湊,可現在四下無人,我又受了傷,總不好把他趕跑,不然誰來伺候我,我且先同他虛與委蛇,等利用完他再踢開。

  沈決認真只是低頭翻烤野味,火光映在他臉上,帶著微微暖色。

  我起身,用劍支著地,一步一步拖到他旁邊並排坐下。

  平時我都嫌他身份低微,根本不可能讓他同我一桌吃飯,也許是第一次我主動坐他這麼近,他愣了愣,慢慢轉過頭,有些欣喜看我。

  那雙眼睛極美,眼角微微上挑,眼波瀲灩,帶著溫柔笑意,靜靜看我。

  我知道很多人說沈決長得好,但我才是嫡子,怎麼有他出頭的份,便對他處處打壓,母親自然縱然我小動作,他便鮮少出門,也鮮少被人知道。

  沈決不知為何心情好像很好,眼角帶著淡淡笑意,將水囊遞給我:“你睡了幾個時辰,不知道你渴不渴。”

  我接過水囊,有些彆扭道:“多謝。”

  他又是不說話,微笑看我。

  我肚子確實餓了,發出咕咕響聲,我一時有些臉紅,最不想被他看輕,此刻卻出醜。

  沈決聽見,沒有像我想像中要取笑我,反倒皺起眉:“這……我抓到這兔子天已經黑了,烤得不透,怕你吃壞肚子,你再忍忍。”

  我臉有些紅,清咳一聲,點點頭,裝作自己不在意樣子。

  沈決看著我,又是笑笑。然後將剛撿的柴填進火中,用袖子來回扇風。

  我偷偷看他,不是因為我喜歡他,而是他真的長了一雙太好看的眼睛,細細長長,不笑的時候清澈明亮,笑起來的時候帶著旖旎風情。火光映入他眼裡,好像閃閃發亮。

  沈決發現我看他,微微笑道:“你第一次和我坐得這樣近。”

  我哦了一聲,不打算多說話,畢竟平時總是欺負他,若是太過示好,那此刻為了利用才巴結,也有點太明顯。

  但沈決對我此刻糾結仿若不太在意,只是微微彎著眼睛,專心烤著那隻兔子。

  兔肉烤好,沈決用匕首切了四隻腿給我,見我都吃了,又把身子細細剖開,剔掉骨頭,一點一點給我。我一邊吃,一邊有些心虛:“你不吃嗎?”

  沈決笑著搖搖頭:“我不餓。”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今天好像特別高興,特別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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