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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息終於回頭看了任千里一眼,道:“省省力氣吧!你是很強沒錯,然而你根本不可能打到我,又能有什麼用呢?”

  任千里攥緊了拳頭,怒目而視。

  閆息毫不在意,就要打開結界離開。然而下一刻,整個世界都如同地震般劇烈晃動了起來。

  閆息皺眉:“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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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事?”地面震動,天空晦暗,遠處龍捲風攜著雪花狂涌。宿清源擰著眉頭看向身邊背著趙成安的季澤,問道:“季公子還記得我們來時的路的嗎?”雖然結界已經閉合,但他們來的那個地方是結界的邊緣,又被轟開過一次,從內部打開應該會比來時容易。

  然而季澤根本沒有聽宿清源在講什麼,他盯著遠處的龍捲風,眼睛越來越亮,最後甚至不管不顧地拋掉背上的趙成安,身形一閃就朝著龍捲風沖了過去。

  宿清源連忙將被摔在雪地上的趙成安扶起來,再抬起頭時季澤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雪下得比來時更大了,一眼望過去幾乎分不清天地的界線。

  應天背著穆長生在雪地里狂奔,他著急著找到來時的入口,甚至忘了可以讓穆長生開口開一個門走出去。

  肩頭忽然傳來濡濕的感覺,應天心一沉,慢慢停下來,側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上已經沾滿了穆長生的血!

  他瞳孔緊縮,連忙將穆長生放下。茫茫雪地里,穆長生的臉色卻比這雪地更白,鮮血不斷從他唇邊溢出,應天伸手去擦,卻發現怎麼也擦不乾淨。

  他心裡慌張極了,卻不敢提起閆息刺激他,只能道:“長生你冷靜一點,不要想,不要去想。”

  可是穆長生要是能不去想,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著,鮮血噴灑在雪地上,眨眼間就被凍成了一塊塊血紅的晶體。

  他緊緊地抓著應天的手臂,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瘦的骨節分明,“應天,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子歸,是我害了他。”他雙眼無神,喃喃道:“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那個時候,並不知道,我覺醒了言靈。”

  應天緊緊握住他的手,目光凝視著他的雙眼,“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不知道,你沒有錯!”

  穆長生閉了閉眼,聲音沙啞:“可是不知,難道就無罪了麼?”

  應天看著穆長生眼底的濃重的悲哀,只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

  寒風呼嘯,吹趕著雪花席捲了整片天地,帶著人的意志穿過歲月,投進過往。

  第81章

  ——十五年前

  奢華大氣的鐘家主廳里,年過四十的鐘家家主鍾離生坐在主座上,手裡拿著杯盞,緩緩飲了一口茶水。www.lwxs520.com他看著坐在面前,神色有些陰鬱的小少年,露出一個有些虛偽的笑容。

  “穆少主,鍾某曾經受過令尊不少恩惠,對於令尊曾經給予的幫助,鍾某也一直銘記在心,一刻都不敢忘記。但是……”一個轉折,表明了他接下來的態度,“鍾某如今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能考慮的就不能只是個人了。散厄君如今風頭正盛,氣勢太強,我們鍾家實在得罪不起他。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誤了整個家族的前途。穆少主也是出身世家,想必能明白鍾某的苦衷……”

  鍾離生接下來的話,長生沒有聽下去,他一句話也沒說,直接從對於才八歲的他而言太過高大的椅子上跳下來,雙腳一落地,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咬牙忍了下去,一路維持著還算平靜的臉色,甚至連步子也沒有半分紊亂地走出了鍾家。

  直到遠遠離開鍾家宅邸,他一直偽裝出來的鎮定才土崩瓦解,幾乎是一瘸一拐地,他走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小心地脫掉腳上的鞋。

  白色的襪子已經被血浸濕,緊緊地貼在他的腳上。

  七天前,他從黑暗中醒來,滿目瘡痍,穆家的一切,都成了一片廢墟,他甚至找不到父母親人的骨灰在哪裡……

  這七天,他當掉了身上僅有的飾物,輾轉了許多地方,走得雙腳起泡流血,才來到離穆家最近的鐘家,然而現在,連離家族最近,曾經受過家族不少恩惠的鐘家也拒絕了他。

  看著腳上的血,小小的長生眼裡閃過淚花,但很快就硬生生止住了。他抹了抹眼睛,忍著疼,把鞋子重新套上。

  “這位大爺,您行行好,給點錢吧!”街上的小乞丐正圍著一個中年男人乞討,一張臉抹得漆黑,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

  長生看著他,忽然想到,即使他一直竭力保持著外表的乾淨和體面,可是實際上,他跟那些小乞丐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同樣是無父無母,同樣是無家可歸,同樣是跟人乞討,不同的只是,對方是在大街上,而他剛剛被人趕了出來……

  自從那場可怕的大火將家族全都毀滅了以後,長生就覺得每一天的夜晚都來得特別快,尤其糟糕的是,這天下雨了。

  他已經沒有錢去住客棧了,只能縮在人家屋檐下的角落裡。抱著膝蓋看著雨幕里一個個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們都有家可以回去,都有親人在等待他們……

  不知不覺中,長生的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視線被淚水弄得一片模糊,雨聲嘩啦嘩啦,有不少濺到了他臉上,冷得他止不住地哆嗦。

  “阿遠……阿遠……”

  是誰?是誰在喊他的名字?長生睜開眼睛,目光卻對上一雙飽含憐惜的眸子。長生一愣。

  蹲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看上去大了他幾歲的少年,對方眉眼清俊,柔聲對他道:“阿遠,我是閆回,閆子歸啊!你還記不記得,你六歲那年我抱過你。”

  長生愣愣地看著他,終於從過去的記憶里找到了這個人的信息,他點了點頭,遲疑地叫了聲,“子歸……大哥。”

  “恩。”閆回歡喜地應了一聲,他站起身,牽著長生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來,阿遠,跟我走,我帶你回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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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家和曾經的穆家不同,並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只有一個小小的宅院,一個老朴照料著閆家兩兄弟的生活。

  儘管如此,當長生被帶到閆家的時候,他還是得到了最好的照顧。

  那天晚上,他躺在暖和的被窩裡,想著家大業大受過他們家不少恩惠卻將他趕出來的鐘家,想著明明已經沒落卻還是盡力照顧他的閆家大哥,想著已經永遠失去的家人,終於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被極力壓抑的哭聲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裡響起,像是小獸細細的嗚咽聲。

  “誒?你怎麼哭了?”細細的童聲忽然響起。

  長生被嚇得心跳驟然停了一拍,他身子一顫,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來的小童也被他這反應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之後,連忙道:“你不要哭也不要怕,是我錯了,我有糖,都給你。”

  窸窸窣窣的掏東西的聲音響起,背對著對方躺在床上的長生聽見對方把什麼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吶,我把我所有的糖都給你了,你不要再哭了。”對方嘟嘟囔囔道:“只有女孩子才哭鼻子。”

  長生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惡狠狠地盯著他。

  那小童被長生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紅腫的眼睛和臉上的淚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愧疚起來的小童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小心翼翼道:“我叫閆息,你是哥哥今天帶回來的穆遠對吧!我們……做朋友?”

  他小心地走了過來,見穆長生呆呆地坐在床上不動,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長生的手。然後迅速地在長生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爬上了床。

  蹬掉兩隻鞋子,小閆息躺在床上,安撫地拍了拍長生的背,做出一副大人的樣子道:“乖,我知道你肯定是因為一個人害怕才不敢睡的,放心,我陪你睡!”

  躺在床上,一臉無賴地看著他的小閆息此刻忽然和弟弟的影子重合了起來,長生心頭酸澀,眼眶又熱了起來。

  “喂!你怎麼又哭了?”

  於是小閆息安慰了長生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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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在閆家過的日子自然比不上穆家,但是閆家兩兄弟都待他極好。閆息還有鬧脾氣的時候,但是閆回向來一視同仁,閆息有的東西,必定有長生一份,閆回給長生買東西的時候,也絕不會忘了閆息的。

  在年幼的長生眼裡,閆回就是一個極為稱職且出色的兄長和老師。他彬彬有禮,學識淵博,待人接物溫良謙和,不焦不躁,但是在教導他和閆息武技之上,卻極為苛刻嚴厲,對長生的要求更為嚴格。

  一直到很多年之後,穆長生細細回想這段時間的往事,才隱隱約約明白,或許那個時候,閆回就已經知道他平靜的表面下封藏和仇恨和復仇之火,所以他殫精竭慮地吸引他的注意力,用各種知識和練習塞滿他的時間,讓他沒有時間沉浸在復仇的仇恨之中……

  然而閆回將他當成親弟弟一般愛護,長生心裡卻一直與這兩兄弟間存著一個隔閡,因為他始終無法忘記,他是穆家的長子,他本來的家人並不是他們!

  這種念頭無時無刻不盤桓在他的心頭,令他輾轉反側,夜不成眠。閆家兩兄弟對他越好,他就越止不住去想,如果他的家族沒有被滅,如果他的父母俱在,如果長風沒有失蹤……他一定會過得比現在更加快樂滿足……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第二年的冬天。長生得了很嚴重的風寒。閆回為他請了不知多少個大夫,廚房裡的藥罐不知熬壞了多少只,但長生始終好不了。

  不同於身體健康的弟弟,先一刻出生的穆長生反而身體虛弱。他的父母提前為他取字“長生”,便是希望他能活得長長久久,健康無憂。也許是這個名字真的起了作用,自他年歲漸長,身體便漸漸好了起來,很少再有生病的時候。

  可是當他氣息微弱,神智迷濛地躺在閆家的床上時,就總是忍不住去想,他會不會就這麼死掉?會不會死?會不會……

  年紀越小的孩子越容易夭折,長生當年不過九歲,像這個年紀就夭折的孩子,在大慶數都數不過來。

  許多大夫搖頭嘆息著離開,只比他小兩個月的閆息趴在他身邊哭得嗓音沙啞。閆回坐在他身邊良久,後來隻身去了華家,在世代以醫術傳家的華家大門口,在漫天的雪花里,他跪了整整兩天兩夜,才求到了一劑靈藥,保住了長生的性命!

  穆長生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的院子裡,掃在兩側的雪花堆得很高很高,身形瘦削的男人滿身風霜地從門外推門進來,他的臉色被凍得青白,嘴唇發紫發黑,站立的時候連腿都直不起來了,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吃下藥才肯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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